「现在是什麽时候?」对床的梨钰爬起身来,有些迷蒙地撑着眉眼,她应该睡去才一个时辰而已。
婉儿朝额头眉心点了点,然後像梨钰b过一连串手势。
「刚换日吗……」没好气色,梨钰嘴角发白,眼窝垫起淡淡黑灰,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却起身穿衣替履,又是一副要起身工作的姿态。
换日?化雨待在暗不见天日的地底闷着,歛红坊地下连个计时的机关都没见到,不知道婉儿是怎麽计时的,或许是刚刚那个换班的气笛声?
「那个瘦子。」
「化雨,我是百丝脉中人。」
「随便,都行,你要找先生的工作室对吧?」
「嗯……抱歉刚刚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该这个时间起身。」梨钰简单地整理过衣裳,将一头长发随意盘去,也不在意到底好不好看,就挺着身子走到化雨面前,不由分说地抬起下巴。不知怎地,化雨竟被一股强势的气场震骇得无法动弹。「哼,难怪白玉倾愿意放你进来。先去把妆卸了,真丑。」
妆容乾裂在脸上的感觉有些僵硬。经过自己的汗水打湿、炉火热晒,妆粉几乎都要跟自己的脸皮黏在一起,成一份子。梨钰头也不回地带在前头,也不管化雨是否有无跟上,往回舞厅地下走着,自顾自的说着歛红坊的往事。
「先生已经逝去四年了,这四年来,她将整个歛红坊的地下基地扩建,白玉倾差遣不得赏识的艺女落地,要当作先生的人手。从二十数人开始,到现在有七八十人。」梨钰来到舞厅地下,其余下人识趣的让出一个位置,供梨钰与化雨坐下。
化雨坐定,她便拿出脱妆的凝膏涂抹,她的手指尽是粗糙,动作勤快不似兮月温柔,却因为老练也没让化雨感到不适。
「我们对先生知者甚少,但大家都很敬重他。」
「他人很怪!」在旁艺女应和道,是锅炉的蒸气中心。一下子,所有关於古明画师叔很怪的传言纷扰四起。
「他还问我要不要给我重新整个牙!」
「他是想帮我做只假眼!」
「我上次看他拿木条组装,他跟我说那是木头脚丫子呢!」
听这叙述,错不了,确实是古明画师叔。他为人古怪的一点即是,当所有百丝脉钻研於木法、金法、绳法机关时,他钻研的却是人t。说是人t,却又要跟机关结合,运用机关技术辅佐生活。化雨还记得,自己的机关弩箭要安在手上,也是受师叔启发。
「可惜啊!先生虽能改身,但不能改命,英才早逝。」
「没什麽好可惜的。」梨钰一脸严肃神情,语气有千斤重沉入水底的差。她的唇有点裂紫,不知是因为妆点过,还是受过伤。「人各有命,皆看因缘。他缘如此,本就该死。」
「这是什麽意思?」一句言语如利剑挑穿心脏,化雨受到冒犯,退开梨钰的俐落绣手,诧怒质问。
「没什麽意思。」嫣然,梨钰好似很满意化雨的反应,嘴角轻扬,这一点细为表情却让化雨浑身不自在。与风无情的刻意挑怒不同,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有种柔媚的诡异,只要看着她那双眯横双眼,就好像有百鬼在身侧作伴。
不留给化雨猜测时间,她随手扔出一卷脏得彻底的抹布,盖住化雨整颗头,抹净。
「赶紧擦乾净,我带你去先生的工作室。」
腥味、臭味、屍味、朽味,经那一抹,全部黏在化雨脸上分割不开。他没办法看着自己被整理成怎样,地下世界一面铜镜都没有,也不需要梳理。梨钰手脚勤快异常,刚把化雨的脸抹乾,就拍拍他右肩,然後头也不回的朝舞堂底下一条小道空间内走去。
「便是这里了,先生工作室的门。」立在梨钰身後的,是一片横条木搭起来的墙角死路,根本未见门的影子。
木墙高有两米,跟整个室内空间差不多矮,很是压迫,宽度b化雨伸直张开双手还宽些。待在这个角落,看不到艺女汇聚的桌台,形成一点点天然掩护。木板上都是沾上w渍又擦去的洗刷痕迹,长年接触湿气让木板上生得湿苔菌丝,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机关结构。
化雨尝试向内推,木板紊风不动,化雨再拉,却感觉有一层锁扣阻挡了出路。他尝试向右滑移,发现木片是松动的,很快就明了整片木门的机关结构。
「是滑扣啊……真麻烦……」
从上到下一共有二十片木板,如果木门是左右两扇,中间还有卡锁的话,那必须摸解四十层的对应木片关系,只要一层顺序不对,整扇门就无法打开。这确实是能够藏放秘密的好锁门,连百丝脉中人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摸索正确顺序。
「如何?百丝脉小子?」
「可以开,但须要花一点时间推敲出路径。」
「随你摸索吧,你那个大块头朋友一次做了五人份的工作,你想推敲多久都行。」
「不行,时间有限。」初估是一天,一天内必须把此门破解。「再晚就来不及了。」
九岚命在旦夕,如果昏迷三天不吃不喝,即使没有毒发,她也会因为自己未进食饮水的身体乾涸而死。
应该存在才对,如果古明画师叔专门研究人t工具,应该存在能帮助她昏厥时进食饮水的工具。
事不宜迟,化雨先从门顶开始,一片片推滑,首要先确认此面门板的机关是正顺还是逆顺,左翻还是右翻。四个角落都检查过一遍後,他却有点茫然。所有木片都可以推滑开相等的距离,露出一条缝细让背後锁柱可以运动。这说明着,这片木门锁不仅不想让人迅速推解路数,还可能存在着多重死路迷惑解人。
这就是百丝脉大家的聪慧吗。化雨嘴角抽蓄,不知道是否该笑,他好久没有这种,因为机关而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仰赖着对机关的敏锐直觉,化雨从右上开始推展滑扣,不出三十分钟就操作百来步,将四片木板向右推开一个人脸的距离。仰赖自己高出一米六的身高,脑袋探到木墙後方,想要窥视整个中央锁柱的结构,却只换来一片漆黑。
「光,能有光吗?」往後唤去,却没有人应答,梨钰早就离开工作室的密道角落,只留一群不明白发生何事的艺女聚在小道瞪大眼睛看着他拆墙板。
「你要光吗?」一个女孩身形的影子托着蜡烛,仔细看才发现那人根本不是女孩,是只到化雨半身,矮得不像样的成年姑娘。「烛火和木板,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确实……」化雨乾笑,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着手退出右扇门的五条木板,才解到一半,却发现木板整座卡死,无法动弹。「右上角是条死路啊……」
「我看先生推门都是从左下开始推的喔!」昏暗之中不知是谁喊了这麽一声,化雨头也不回,又花了半个钟头将刚刚脱去的五片木板装回,满身大汗。
「左下是吧?」
「对,先生入门时都是从左下推开门板的。」
「多谢。」
化雨依着提示,朝最左下的门片开始拨弄,却走不过十步就卡着无法再进。
不对,是有那里走错了,左下是一条死路。这麽快走到死路的感觉诡异,化雨几乎可以确定,是该从左下角起手,只是要推演开由古明画师叔亲手打制的密门确实不容易。
不知道等过几声气笛乍响,化雨才将密门解到一半。身後的艺女来来去去,换过一班又一班,每个人都从原先的兴奋激动,转成消退平静,再转成忙活休息时间能做的简单手工打发时间。
解开机关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若不是有百丝脉勇於尝试的热忱与毅力,化雨恐怕也早早放弃。脑海中突然浮现风无情的巧手j盗,不知道如果由他来开这一扇密门,会花多久时间。化雨只知道,他不能输,有九岚在,他不能认输。
「瘦子,先用早饭。」梨钰妙音从身後起口,语气同白玉倾相同,不容质疑。
化雨往身後看去,梨钰确实就喊了这麽一句,人也不关心过问的离开,威严背後的意思是「现在不吃晚点就没机会吃了」。
化雨转转手腕,持续不知道多久重复推拉有几斤重的木板不是什麽容易事,他也快到极限了,感觉门才推完一半,要让一个人身进去还显得早。
要不是他习惯了在歛红坊被人颐指气使,埋在公仔x襟那份不满很可能马上要像锅炉一样推气愠出。在这漆黑不见边缘的世界之中,时间好像变得无比无比的慢,当一个人丧失时间感觉,他的所有感官连带会跟着退化。化雨每一次推木板都觉得更加艰辛,有万只小鬼在拉扯他的手臂。
拖着有几十斤重的肩膀,化雨是个踉跄行屍,适应黑暗,抗拒刺眼烛光,一头栽倒在木座之间的空隙,是梨钰为他留出的位置。
「现在几时?」
「刚过寅时,厨间在准备给艺女的早膳。」梨钰将红薯跟饭团各分一颗推送到化雨面前,直接放在肮脏木桌上。
「又是红薯饭团?」
「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几年都是怎麽过活的?」嘴角侧漏轻蔑不满,梨钰没有再多嘴,安分地吃起自己的饭食,不再交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化雨也乖乖闭嘴,正襟危坐,有万分慎重地朝着食物恭敬欠身,那是感谢的祭拜。「抱歉。」
「哎呀!没事!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哈哈哈!」是j叫的女人笑声,化雨认得出来她那张喜感的脸,有点浮肿,有点喜气,百看不厌。
「是阿是阿!大家都在传,大娘找来了一位小先生!唉呦可帅得!」
「不只小先生,还有个壮汉!人高马大的!满身肌肉!那才是我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