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如燕雀掠水,却在老人心湖中荡起涟漪不绝。
荆玄烈缓缓闭上眼睛,皱纹平缓。
关山越则转身出门。
脚步声渐远,人影渐消。
老人重新睁开眼睛,寒风过堂,一袭灰色道袍鼓荡,老人魁梧的身形,竟有些颤颤巍巍。
似不胜天凉。
——
走出大殿,关山越看见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挺拔身影,紫发男人倚靠在那株大槐树旁,眼眸低垂,腰间悬剑。
男人察觉到关山越的脚步声,转头对他温和一笑:
“荆老儿赶人了?”
关山越平淡道:
“师父让我明日之后,前去中原找寻一位陆夫子,成就武道大宗师之前,不可再履北荒。”
男人哦了一声,轻轻颔首:
“你这离魂症的症结,就在于你天生便缺了那一缕至关重要的真性,定不住纷杂念头。譬如水中月,月光散乱,却无不迁不变之月体,如果是那位天下心学之祖,或许真有法可治疗。”
“既然如此,为何师父不与我明说,还让我这三年徒劳?”
脱口而出的言语,还带着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怨气。
紫发男人笑意不减,咳嗽了一声,模仿起了荆玄烈的口吻:
“若是连这点磨砺也撑不住,就算没有离魂症,你也无望攀登武道之巅。”
然后他摇摇头,低叹道:
“你那个师父啊,从来都是这个性子,心里想得比谁都多,嘴上说得比谁都少。总是想着要别人来猜他的性子,给惯出来的臭毛病。”
为尊者讳,关山越面容不变,只是嘴角微微翘起,显是极为赞同男人的看法。
男人抬起头,眺望远方明月。
“知道为什么让你明天之后再走吗?”
关山越自然不知,所以男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明日将有一场山巅之战,你师父是想让你目睹之后,再去帝京。交手双方,都是货真价实的顶峰之人。”
关山越忽而接口:
“想必前辈便是其中之一。”
紫发男子笑了笑,毫不自谦,反有几分傲然神色:
“那是自然。”
“那对方又是何人?”
紫发男人抬袖,遥遥指向那轮天边明月,语带笑意。
“幽天泉共尊之主,胧月魔君苍雨厉。”
胧月魔君之名,关山越自然有所耳闻,他不禁对眼前这位天荒军主肃然起敬。
“胜算几何?”
男人屈指轻敲腰间长剑,只以剑音作答。
剑鸣乍起,如霜天闻鹤唳,清逸绝尘。
千百里外,一处幽静山巅。
有一少年于廊亭汲水煮茶,少年人羽衣星冠,容貌俊逸,双目莹润。
清泉泻出,叮咚作响,道为凹凸怪岩所阻,溅射入池,濛濛白雾自生。
山风大起,少年举杯品茗,抖袖振衣,猎猎鼓荡。
恍恍惚似天人落尘。
忽闻鹤唳清鸣。
少年抬臂,揽住一袖如水月光,他眸光闪动,唇边勾起笑意。
“王道然,你既然不愿再逃,本座又何妨允你一战?”
然后他抬袖平挥,瓷杯在廊柱上摔得粉碎。
一抹白虹拔地而起,横掠西去。
廊中少年渺然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