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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平凡中的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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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辀在收纳箱里,拿出断线钳,然后又翻出一卷绝缘胶带,随后关上后备箱。

他刚走了两步,发现纪月追了上来,正和自己一起并肩走,他手上拿着东西,只能说,“快把帽子戴起来。”

她伸出手自己给自己戴上帽子。

“怎么下来了?”

“好奇,来看看。”

梁辀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大的雪。”

“你怎么懂那么多?”

他看着远处,风雪飘摇中的雪山,平淡地说了句,“就是路上跑多了,知道一点而已。”

后来,他们在平台上,又呆了一段时间。梁辀给那辆房车上防滑链的时候,边上站着几个人围观,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就当他们结束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又回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递出一支烟,“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也装一下,我们已经搞了半个小时了。”

梁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他什么都没说,习惯性的先看向纪月,像似乎征求她的意见一样。纪月抬了抬下巴,笑了起来,凑上来搂住他,轻声说了句,“你说的,好人做到底。”

再出发时,已经下午2点多了,翻过哈希勒根达坂之后,一路都是限速40码的下坡路。两边的雪山,也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能看见视野尽头,蜿蜒的河谷。

一首歌结束,又换了下一首,梁辀突然轻轻地跟着哼唱了起来,“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梁辀的声音低沉有力,纪月靠在车窗上,听着他的歌声,看着渐渐远去的雪山。

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私奔都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车又开了30多分钟,海拔越来越低,甚至能看见河谷两边,山头也变成了淡淡的绿色,看着看着,纪月问他,“梁辀,现在草原绿了吗?”

他想了一下,“那拉提的应该绿了,但是巴音布鲁克的草还没长出来。”

域疆地域辽阔到你无法想象,它的草原,也永远像有魔法一般,一夜变绿,又能一夜变黄。

“等我们从巴音布鲁克回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伊犁,薰衣草开了。”

“好。”

这一句“我带你去伊犁,薰衣草开了”,他记了好多好多年。

“不过,一会,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下车时,风雪小了一点,屋顶瓦片上积了一层雪,他们沿着柏油路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视野里,一座白色的尖碑。

纪月抬头看去,黑色的门上,写着金色的几个字,“乔尔玛烈士陵园”,她忍不住看向梁辀,他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是她未曾见过的凝重。

待他们再走近一些时,她看见尖碑上刻着的字,“为独库公路工程献出生命的同志永垂不朽。”随后,她也垂下眼眸,跟在梁辀后面,不再说话。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天气里,墓园里没有几个人,周遭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尖碑前站了几个人,下方摆着一束一束的鲜花,梁辀和纪月在尖碑前站立,她看见他,正微微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神像似穿过这尖碑,看往更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向纪月,轻轻地说了句,“走,我们去后面。”

他带着她绕过尖碑,后面是台阶,拾级而上,她在飘散的飞雪中,看见地上整齐排列着一座一座墓碑。

梁辀径直走到最后一排,一个角落的位置,随后站定,纪月也跟着站定,看向脚边的墓碑,上面刻着浅金色的字。

“梁向远  1951-1975  北京人  交通部第一勘察设计院  规划研究员  1975年2月17日,在独库公路的勘察工作中遭遇雪崩牺牲,年仅24岁。”

纪月心里一惊,忍不住看向梁辀,看见他蹲了下来,手攥着袖子,轻轻地擦拭着起大理石墓碑。

风雪中,他一直蹲在那,任由飞雪打在自己身上,纹丝不动,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二爷爷,我今天路过,来看看你。”

“现在路又翻新过了,我从哈希勒根达坂开过来,才开了40分钟,就是今天雪有点大。”说完,他把墓碑两边的积雪扫去。

随后,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风雪打在他的短发上,挂在发梢上。

过了许久,梁辀回头看向纪月,弯了弯嘴角。

她赶忙说了句,“要么我去外面等你。”说着,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手便被他牵住,“我们走了。”

“那么快?要不再呆一会?”

他没再说话,而是重新低下头,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二爷爷,这是我女朋友,纪月。”

纪月愣了一下,赶忙低下头,耳边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她也是做这一行的。”

出去的时候,梁辀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他似乎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一边走,一边同她娓娓道来,“我二爷爷,参加过川藏公路的勘察设计任务,其实前一年他刚从西藏回来,组织上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是他自己执意要来天山的。”

“他的兴趣爱好其实是化学,但那时候国家需要修路,他作为第四批公费出国留学生,就选择在德国读交通工程,学习隧道与桥梁。”

纪月想到向远,向远,大概就是志向远大的寓意。

“那个时候选线,他坚持认为可以在玉什灭尔克达坂修建隧道,但是当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最后选择了另一条更危险更险峻的走向。”

“前几年,玉什灭尔克达坂修建了新的隧道,就和他当时设计的一样,”梁辀低着头,笑了起来,“所以,都说他在隧道勘察设计这方面是天才。”

纪月觉得,梁辀虽然没见过这位牺牲的二爷爷,但是从他的话语里,她听出了浓烈的崇敬之情,“所以,你才特别喜欢西北吗?”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里,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独库公路只有300多公里,却牺牲了168人,每两公里就有一人,但是,总要有人做这些的。”

梁辀每次路过卡尔玛的时候,都会去墓园走一趟,这次,他去喀什工作,从京新高速转上独库公路后,他又一次来到墓园。

他站在墓碑前,低着头,嘴唇紧抿成线,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二爷爷,大家都说我和你很像,但是我知道,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像,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有为事业献出自己一生的勇气。”

“我只希望,爱人能一直在身边。”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应该是你这样伟大的人呢?”

电话里,赵子健的声音无比低沉,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梁辀失联了,他今天原本要从喀什回北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独库。”

纪月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相似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来,“铁力买提达那段雪崩了。”

“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她听见赵子健在电话里喃喃自语,像是问句,又想是反问句,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能听见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

纪月当然知道梁辀为什么走这条路,即使她不在,他也想走过约定好的风景。

“你陪我去喀什吧。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库车去那拉提,那时候薰衣草都开了。”

那次,他们从乔尔玛到那拉提时,那拉提也在下大雪,梁辀怕独库公路封路,耽误她回申市。于是,他们俩只在那拉提镇上住了一夜,就匆匆原路赶回乌鲁木齐了。

说过,带她去伊犁看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他一记就记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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