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甲板上,迪奥就见到老约克正掌着舵,老练的动作,注视着随着波浪晃动的船头,船缓缓的开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从船舱内部传来,只是没想到这艘木质的帆船竟装着这样的东西。
“那是我卖鱼赚来的前请以前的老朋友换的,”老约克说着,指了指舵前面的电子设备,“顺便让他帮忙弄了一下这艘船,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跑个二三十节还是没有问题的,燃料在前段时间储备好了,”
“...我并不觉得你有足够的理由帮我们,你不准备回这里了?”
迪奥坐在舵手席旁边的楼梯上。
“我只是想回家,”老约克这么说着,“最后死也要死在英格兰的土地上,这么简单的事情,小姑娘你不明白吗?”
虽注视着穿透,但老约克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船头,越过了波浪,越过了广袤无垠海面,看到了他一直想要前往的地方。
“是的,我不明白,”迪奥摇摇头,她摸着自己腰间的枪柄,回想着自己的过去,“我并没有想要‘回去’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帮那个丫头?你们看上去就不像是一路人,”老约克冷哼一声,不耐烦的问道,“你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但是我告诉你,那看上去坏透了,跟那些爱尔兰的狗们一样。要是那丫头说要我载你们去英格兰的时候,我说一句不的话,你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拔出来顶着我这老骨头的脑袋。”
“......”
“那么,我再问你一句,你为什么帮那个小丫头?你不是什么好人,她或许有什么身份值得你去帮,但是除此之外呢?如果那小丫头没了什么身份,你还会去帮吗?”
“不会。”迪奥十分肯定的回答。
“是嘛?诚实的美德呢,”老约克吐了口吐沫,“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坏。”
“...哈?”少女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老头,“你要是看人这么准的话就会知道我才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家伙。”
“满口说着自己的坏话,又不说谎的家伙,那种人就算不是好人,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以前这艘船的船长是这么告诉我的。”
老约克并没有说出什么使人信服的大道理,而是说着‘曾有人这么跟我说’这种话。
“那肯定是他没有遇到过我这种人吧?”少女轻轻一笑,露出尚有恶意的扭曲笑容,“如果她没有用了,我会第一时间把她抛下,你也是。说不定为了让我的行踪不会暴露,我上岸的第一时间就会干掉你,你觉得就算这样,我也不是什么恶人吗?”
“全心全意相信一个见面不到两小时的人的家伙才是蠢货,有信任才有背叛。”
老约克从口袋里摸出烟斗,叼在嘴里,但是里面并没有烟草,他说着,嘲讽似的看着迪奥。
“难不成你是哪种,觉得「出于某种目的帮助他人」和「全心全意的帮助他人」两者之间有所不同的好人吗?”
“......”
“我啊,杀过的人能堆成小山,”老约克单手扶着舵柄,一手把烟斗捏在手里,“结果活了八十多岁,身子骨好得难以想象,没有一点要死的迹象。教堂里神父说的什么行善,帮助他人,在我看来都是狗屁不通,明国那边船过来的叫做什么「因果报应」的教派也是一样。”
“你是军人。”迪奥地下脑袋,她捏着贝雷帽的帽檐,尽力压下帽子,遮住自己的眼睛。
“对,是‘他娘的’军人,无信仰者,跟随国王四处征战,手无寸铁的平民也好,跪地求饶的敌人也好,我只知道开枪,然后瞄准,开枪。”
老约克不停的谩骂着什么,少女却不太理解他是队想对谁表达自己的不满。
老人在海上度过了四十年,他熟知海洋深邃莫测,他至今也不知道海洋的全部。
“就算我是这种恶棍,上天也没有对我下达任何惩罚,让我这个垃圾活到现在。我和这艘船从服役开始一直一同征战,后来就捕鱼,四十年前我还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现在我明白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现在老子快要过完了这一生,下地狱什么也好,我想回家,就这么简单。”
他狠狠的把烟斗砸到地上,这支和老人颇有渊源的烟斗眼看就要碰到地面,但是下一刻,一只手稳稳的接住了它,迪奥把烟斗握在手里,用袖子擦了擦。
“我再问你一次,那丫头要是没有你想象的那种身份的话,你还会帮她么?”
“问几次都一样。”
迪奥把烟斗举起来,木质的烟斗外面漆着一层釉。
“不会。”
“你果然是无可救药的恶棍。”
“多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