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坚硬的板床上,妮娜梦见马文在她面前活蹦乱跳,两名常伴其身的侍女则在身后为她梳理栗色长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么年轻,亦如当年在草原时一般。而当一切都归于沉寂时,肯尼躺在她身侧,她看着他,月光将他刚毅的脸颊描成银灰色,他摸着她的肚子,轻浅地微笑。
多么美好,但美好的事总不会长久。清晨无情地到来,朝阳如同匕首穿刺而下,将梦境撕裂粉碎。她浑身酸痛地醒来,疲惫而孤独:她从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且连日骑行那么久,且无人相伴,且身怀六甲。比这更糟的是,她根本没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能任由马儿在山间小路、原野草原上驰骋。
那几日,她好想放声大哭,为自己而哭,为肚中的孩子而哭。但命运不允许她这样,倘若在人群中放声大哭,定会引来城民的唾弃与鄙夷,虽然与她同行的只有一半卡尔塔人,但那些也是肯尼的城民,做为领主的女人,她不能这样。
队伍进入森林后,她将马让给一个双腿残缺的孩子,自己则抱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跟随队伍继续前行,直到一队追兵赶来,她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夺过一匹拉车的老马,脱离人群,奔向森林深处。
她在森林里足足待了四天,才敢从树洞里探出头,那时她已经又渴又饿,几近力衰而亡。但命运似乎就爱开这样的玩笑,她找到了一颗果树,并靠着树上的青色野果活了过来,而那匹老马竟还在不远处吃草,四周似乎没人来过,然而,又一件糟糕的事发生了——她迷路了。
这片森林比她想象的更大,更容易迷失。这里的白天如同平原上的傍晚,阳光成了奢侈品,她只能在白天探路而行,到了晚上,只能躲在某颗大树下,向纳穆神祈祷下个黎明赶紧来临。
迷路的第六天傍晚,她终于走出森林。骑马奔驰在原野上时,她又想大哭一场,但命运依旧不允许她这样,在荒无人烟的森林或平原上发出声响,很容易引来饥饿的野兽,然后她会被撕咬撕碎,变成一坨恶心的肉酱。
我死无妨,但孩子.....想到这儿,她只能忍住泪水,并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要放任自己不再坚强。但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今天真的不行,得等到孩子生下来才行。不,我还要看着他长大,娶妻生子才行.....她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而后夹紧马肚,猛抖缰绳,一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策马飞驰。
终于,他在走出森林的第三天,找到了一座村庄,并在这里见到两个熟人——林德和米欧。于她而言,这恐怕是近半月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那日我们回去,看见山谷起了大火,留守的近卫军正与一支军队打斗!”长翅膀的鸟人告诉妮娜。他身旁的小林德连连点头。“夫人,可真吓死我们了!”鸟人说完吞了口唾沫.....
屋外,人来人往。她听见马儿的嘶鸣,还有清脆的脖铃在叮当作响,骑在马上的人似乎不停得挥动鞭子,抽打胯下的马,那匹马似乎和主人杠上了,任那一声声鞭子再响,它依旧昂头嘶鸣,止步不前。
对安哥拉人来说,马就是朋友,但此刻她已不再是那个坐享荣华的领主夫人,所以只能选择充耳不闻,在床上摸索起衣服。随即,她发现自己的手指比往日更加笨拙僵硬,不过她该为还能使用这双手而感到庆幸,连日的奔波,早已让她勒住缰绳的手伤痕满布。
出了房门,小林德正在用壶煮麦片粥,米欧则坐在一旁,摆弄他那把刚刚做的短弓。“夫人,”妮娜出来时,鸟人抬起头道,“您醒了?今天早上想吃什么?今天早上,我去林子里抓了几只野兔和山鸡,用它们在市集上换了不少铜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