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儿子第一次给他倒酒。
小家伙继承了妮娜的栗色卷发,还有道尔顿家族的蜜色眸子,低头倒酒时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但性格更像他的叔叔艾伦,那个一肚子坏水,却又总能在关键时刻解决问题的家伙。
“父亲?”儿子叫他时,他方才回过神。“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去休息,母亲她.....”
“做为一个领主,你要学会保护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仆人。”肯尼端起酒杯,“如果我把这些话告诉老约翰,那小家伙又得在神院躺上半个月,明白吗?”
“抱歉,父亲大人。”霍恩低下头。
肯尼摆手让儿子坐下,同时看着昏暗的屋子。四周弥漫着药水与食物的气味,以及一丝常人难以发现,他却非常熟悉的丁香味。那是妻子洗澡时爱撒的花瓣,她走到哪儿都有丁香的味道。“能骑马了吗?”他本想将这句话说得饱含父爱,甚至故意将目光转向别处,但一丝严苛悄然混入其中。
“没问题。”霍恩朗声道。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尤其是在父亲面前,他必须时刻谨记与自己同桌喝酒的人是北城领主。
“嗯。”肯尼草草应声,然后举起杯子,示意儿子同饮。
霍恩只抿了一小口。“抱歉,父亲大人,由于我的伤,母亲最近总是偷偷流泪,听说小约翰说,你们吵了一架,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您说这些,但.....”
“噢,是,我们确实吵架了。”肯尼叹了口气,“她觉得你受了伤,不该上战场,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可霍恩,你早已不是孩子,你已经十七岁,在神院接受过圣油涂抹,是个名副其实的骑士。况且,你在同龄人中的剑术与骑术都算得上佼佼者,就差在战场历练历练了。”
这是父亲第一次亲口夸赞他。“我期待与您一同上战场,为道尔顿家族夺回卡尔塔城,为北城人回到家乡而战。”霍恩扭头看着父亲,“连做梦都在想。”
“连做梦都想?”肯尼笑了笑,“那一定是个很恐怖的噩梦吧?”
“不,从未有过的美梦!”霍恩决定撒一个有生以来最高明的慌,“我梦见,我们一同越过北城桥,带领十万大军进攻圣德城,然后是卡尔塔,然后是荒原,然后是母亲和迈克叔叔梦中的安哥拉草原,还有布莱克城、罗宾城、德拉曼城,所到之处插满了咱们联盟军的十字旗!我还看见,您站在国王大殿上,身披银甲,手持乌钢剑,第一大陆的所有城民都在为您欢呼!”
“可你的眼睛却告诉我,你在撒谎。”肯尼笑的更大声了,“小家伙,你这点也跟你叔叔很像,他也很爱撒谎。”
霍恩用同样大的笑声来掩饰谎言被戳破的尴尬,同时斗胆举起杯子,示意父亲同饮。
肯尼欣然接受。“霍恩,害怕很正常。”他咽下嘴里的酒后告诉儿子,“就连联盟军里最老的士兵,也会害怕,这是我们人类的天性。当然,害怕并不能说明我们不勇敢,正因为我们害怕,还一往无前,为领土和家人而战,这才是真正的骑士。”
“那父亲,您怕吗?”
“怕,当然怕。”肯尼又喝了口酒,“和出生在北城,安享和平的你不同,我自小看着我的父亲,你的爷爷安德鲁在战场上拼杀,你的叔伯们也是。每当黑色的乌鸦送来消息时,我都会跪在神像前祈祷它不要带来坏消息,可每次都事与愿违。我更经历过惨痛的失败,被人像落水狗一样撵出家乡,相比而言,你应该比我更无畏才对,因为失去父亲、兄弟、城民、领土的痛苦,如果没有经历过,一生也无法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