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拂过海岸线,爬过矮小的土山坡,泻满了中原。天光逃窜,不经意间撞进了中原堂,撞在那三张年岁隔代的脸上,撞在那三杯通体透亮的酒中。
酒在几上,几在身旁。
在谁的身旁?
谁就要随着天光一起逃窜,直至死亡。
没有人再会生涩,没有人再会惶遽。也没有人选择逃窜。
冀王府很安静,中原堂很干净。干净地如同白练,你绝对不会想到它曾经是沾血的缣帛。很多生命,悄无声息之间已消逝而去。
午时,邺城外东北方向三十里处,青红山庄。
古垣青道,血枫红花,春时烂漫,秋来温黁。
小雪时节的北方,寒意潺潺,令人心生不安,失意茫然。
人们在感到寒冷的时候,就需要温暖。内心感到失意的时候,就需要慰藉。
而这些需求,又往往是那么不可多得,不知何求。
所以,当一个人在寒冷时感觉到温暖的时候,在失意时感觉到鼓励的时候,在茫然时感觉到信心的时候,那他一定很幸福,并为此感到幸运。
所以,付楚不能不算是个很幸福而且幸运的人。
因为秦飞飞的微笑已足以断去他的后顾之忧,并且让他感觉到了强大的鼓励和信心。
青红山庄,是中原最大的票号,而之所以最大,并非它的客户最多、分号最广,却是因为它最有钱。青红山庄共七处分号,总号洛阳,存银量占去中原所有票号十之六七,客户只有一百户,皆是富商贵贾、世族豪帮,故青红山庄几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票号,因为几乎所有势力都不希望它不安全。
庄主秦飞飞,二十又七,华山掌门秦崤次女,夫赵浩雷,河南左布政使,官从二品。
她的脸上很少有其他的表情,因为她的生意很大,所以她的心情很好,所以她几乎无时不刻不在微笑着。微笑,是她的面容,是她的特点,是她的武器。
如果一个人能把微笑当做武器,那他一定很少失败。
和一个很少失败的人一起面对困难,每个人都会比较放心,从而大胆,并充满自信。
因此,即使烟雾缭绕甚至陷入黑暗,付楚也相信,他们能看到太阳。
太阳高挂,垂地悬空。
秦飞飞准备好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午餐。
付楚、黑蛇、夜莺、小飘、何将军、何沿、蓝可悦、何琴、荆歌与秦飞飞皆已入席。
秦飞飞:“这些天几位辛苦,定要在寒处多宿几日,不论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计算之缓。”他看了看菜肴,接着说:“这些小菜都是请城里最好的师傅做的,大家可要多吃一些。”
付楚笑道:“如果是你秦飞飞做的,我们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众人浅笑,皆拾箸就餐。时而饮酒,说笑不断,好不热闹。
一干人全然不提近日发生之事。
但他们怎么能躲避?
酣食酒畅之时,桌上的一只酒壶顿时破裂!
响声停止了所有人的动作,聚集着所有人的注意。
碎壶之处,钉着一只月牙镖。
月牙上刺挂着一张白帛。
白帛已被女儿红染湿,但墨迹依然清晰。
“今夜亥时,红枫舍园。”
秦飞飞暗自一阵惊骇,不知这月牙镖是何人所发,因为这红枫舍园地处青红山庄西北部,正是秦飞飞的居所!
噩梦似乎才刚刚开始。
“看来满城坛是一刻也不想让我们安生。”夜莺苦笑道。
“你猜今晚谁会出现?”付楚问。
“他该出现了。”
“早就该出现了。”
“也许已经出现了。”
“是的,已经出现了。”
近半月未见付楚,其中又历经艰险,面对着这失控的局面,何琴反而坚强了不少,纵有委屈,也丝毫不见在脸上。
付楚见她这般,心中却愈发心疼,此等变故,让她经受,岂能平静。
荆歌的眼眶还泛着红,必是哭过几回了,父亲不知所踪,何沿安慰着她,也能让她安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