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他那种大把大把将一整枝茶树剪个干净,枝叶茎秆都混在一起的泡法,那是一种廉价的敷衍。
他耐心地叮嘱着垂头不语的青年,仅仅两叁句便安排好了他的未来,眸中混杂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担忧和无奈。
青年微微偏着头认真地听着,那一颗殷红的朱砂痣缀在眼角,艳得像一滴鲜血。
直至今日,他始终不明白为何那时联想到的是漫天遍野的红,漫上了他淡漠的眼角,而不是一瓣艳色的梅花,带着轻柔的吻妆点在了脸颊。
他的师尊,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青年,微微叹了一声。
那声为不可察的叹息飘散在风中,好像不曾存在过般。
他伸手摸了摸他乌黑的发顶,低声郑重地说了句话。
他久久凝视着那只手,心底忽然涌上了一丝莫名的委屈和渴望。
那时他忽然明白了,或许自己身边是有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冰层,严严实实地隔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热度。
或许他曾经尝过有温热的甜,但是他不记得了。
现在,他只想要这人掌心的温度。
他抬眸看着一眼身边人清冷的面容,内心的欢喜怎么都抑制不住,嘴角随之微微上扬。
他笑了笑,敛下眸中复杂的神思:“柳师姐,师傅应该要回来了,他说过会在师兄化神期前回来的。”
那人从冷寂的夜色中走出来,灯影摇晃,月色如瀑,林府门前两头石狮怒目圆张,分明是镇魔驱煞祁佑生财的狻猊,无端端在明暗不清中显露出几分狰狞的邪气来。
他不甚在意的甩了甩袖子,瞥了一眼身后雕梁画栋,黄瓦盖顶的华丽府邸,随意地笑了笑,踩着一地细碎的乳白色月光悠悠又隐入黑暗中。
徒留一地血色的脚印绵延至无尽的夜色中……
天色微曚,起早赶集的王福正在盘算着今天要买几盒胭脂给刚过门的俏媳妇,捎一块半肥半瘦的五花肉,烧一道肥而不腻的红烧肉解解馋。
他哼着小曲儿满心欢喜走着,轻快的脚步声应和着嘴中不成调的曲子,现在时辰尚早,路上还看不到行人。
王福走在沉府门前的大道上,这沉府是寨青城中远近闻名的修仙家族,沉府的族谱上出过一个拜入清琼阁的修仙天才。
这位天才的天资不错,后来为救宗门子弟不幸牺牲,清琼阁见他既无子嗣,又无道侣,便将这补偿给予了他凡间的家族,沉府才能发展成为寨青城数一数二的家族。
沉氏后来也出过几个有仙根的仙人,虽然资质一般,但是仗着这层关系,无一不拜入清琼阁中踏上了修仙路。
沉氏的修仙者在拜入清琼阁前都已经娶妻生子,为家族开枝散叶延续血脉,沉氏想要借此诞生更多的具有灵脉的婴孩延绵荣光。
王福也幻想过腾云驾雾的仙人梦,甚至还想过娶一个沉氏的美娇娘,生下一个修仙天才,早早被仙长带去做关门弟子,以后就能享福做人上人。
但是这些都只是白日梦,自己一穷二白浑身抖不出一块银子,哪能娶上沉氏的女子。
他想着想着,忽然闻到了空中飘来的血腥味,他定眼一看,这往日里红砖绿瓦气派贵气的沉府,怎么一霎间好像失去了人气般,透着股无比诡异的寂静来。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秉着呼吸悄悄地走近了沉府门前的石狮子处,他猛地睁大了双眼。
这沉府的门前,怎么会有一串血脚印!
他顺着这串血脚印看向了沉府的红楠木大门,沉府的大门留着一道未合拢的缝隙,似乎在引诱着旁人将它推开。
王福无法通过这道缝隙看清沉府里面的景象,他脑海中有道声音一直催促着他去推开这扇门,他终于还是按捺住心底的恐惧,将这扇门缓缓地推开了……
他此生都无法忘记他今天看见的景象!
这不能说是惨状,而是人间炼狱!
沉府的人横七竖八地躺着,被人像是物品般随意地堆在地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庭院。
最让人惊骇的是,沉府的人好像瞬间都变成了耄耋老人,王福看见他们裸露的皮肤都变成了皱巴巴的老树皮,层迭的褶皱让人看不清他们生前的五官和表情,暴突的眼珠子像是要掉出眼眶,上面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血丝,他们向门口拼命伸长的手像一枝枝枯死的老树枝,似乎想要攥住最后一丝生机。
王福吓得跌坐在地上,他腿脚发软,完全站不起来逃离这个人间炼狱,只能被迫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死相。
他闭上了眼睛不肯再看一眼,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不住地转动着,靠着沉府大门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他想到了门前诡异的血脚印,以及推门前一闪而逝的血腥味,沉府人的死状凄惨,但是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迹,干净得可怕。
可是,血呢?
为什么没有血迹呢?
注释: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电影《风云雄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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