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改变他的老师已经离开了,但他到现在才知道。
他甚至记不起老师的全名,叫张漫云还是叫张智云,还是张漫梅?
李天明一锤脑袋,记忆依旧没有回来,这19年里,自己自始至终只称呼她:张老师。
“一年前走的,她丈夫告诉我的,跟心脏有关。”王志格说,“我其实没欣赏过什么人,但你张老师是我很认可的那种。她不少学生我都认识,他们跟我说,你张老师永远不会在讲台上张牙舞爪,她没有老师的权威,不折腾学生,但学生反而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自发、自律、懂得自我发现与自我实现,毕业后的很多年都记得她,感激她,并愿意与她保持联系,比如你。”
见李天明没接话,王志格继续道:“我就不是这种老师,或者说我太世俗,达不到她的境界,退休前没觉得她那样有用,现在想想,反倒觉得自己风风火火这几十年,没什么用。”
“没用”,又是这两个字,李天明讶异于这次这两个字居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说话者本身。
不过王志格对于张老师的评价,让李天明想起老子《道德经》里的一句话:“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这句话说的是统治者的不同层次。
最高明的统治者,老百姓知道有这个人,但他不扰民,一切都自然而然;其次的统治者,具有亲民思想,老百姓都乐于亲近他,赞美他;再下一层的统治者,老百姓都畏惧他,害怕他;最不成功的统治者,老百姓都不在乎他,欺凌他,羞辱他。
这个道理放在老师身上同样适用。
层次最高的老师,育人手法很淡然,但关键时候会引导学生的精神和思想,让这些学生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和方向。
所以学生们都喜欢亲近、赞美和感恩这类老师,毕业后,当他们思想意识薄弱时,脑海中也会不自觉想起这类的老师,而后重新坚定信念。
王志格的自我认知挺准确,他确实不属于这类高明的老师,学生畏惧、害怕和躲着他的居多。
关于张老师以前上课的内容,李天明如今还记得的已经不多了,他就记得张老师说:“你们毕业后出到社会,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要保持一颗童心,单纯点,看东西简单点,童心跟钻石一样珍贵,很多时候,童心的价值大于所谓的智慧。”
也许也是因为这样,李天明之前的很多想法过于理想化,他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让大家重视国学,重视中华文化,重视祖先留下来的思想财富。
的确,他的所作所为过于单纯,跟草叶上的露珠和少女的情感一样单纯。
为了实现内心的目标,他也努力了很多很多年,因为张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努力的意义,就是以后你们的日子里,放眼望去,全部都是自己喜欢的人和事。”
在李天明的生命中,张老师这样的人若隐若现,大部分的时间里是消失的,只有关键时候会突然想起,总之绝对算不上浓墨重彩,但她教授的思想已经深深植入李天明的灵魂里,对他今后的一切处事方式有极大的影响,而这些影响,都是积极的。
李天明很想问王志格张老师的全名究竟是什么,但他又怎么可能问得出口,他怕王志格暴怒,责怪自己居然连恩师的名字都记不住。
李天明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不问了,张老师究竟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张老师不管叫什么,她永远都是那个张老师,是那个自己会一辈子记得的人。
“你这么急切想与她取得联系,一定是有事吧……”王志格目光犀利地看向了李天明。
“我……”李天明欲言又止,他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王志格,说自己正在创业,而且是将祖国的语言带到世界各地的伟大事业,他需要张老师的帮助,但如果王志格知道了,那十四中那些校领导和老师会不会知道?
他们如果知道谢愚生校外兼职,毕竟影响不好,但是不说的话,自己目前是真没办法了。
“我就是突然联系不上,想知道而已。”李天明眼神有些躲闪。
王志格抿了一口茶,将刚刚写好的“天道酬勤”卷了起来,轻放到李天明的手心,同时道:“你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