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张了张嘴,赵虞罕见地被问住了。
其实他当然有他的目的,即有意挑拨王室内争,使晋国陷入严重内耗,可这个目的,他又怎么能说出口?
眼见赵虞语塞,馨宫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周都尉,难道您真的……”
“当然不是!”
赵虞没好气地说道:“那蠢丫头我烦她还来不及!我只是……”
他一边暗想着托词,一边暗骂李奉没事瞎怀疑——我都承诺要帮你了,你还怀疑我的用心?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怪不得李奉。
毕竟就算是赵虞,碰到一个人不惜得罪当今太子与三皇子也要助他一臂之力,他也会怀疑对方有何企图。
不过,被人怀疑他对那个蠢公主有想法,这还真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莫非在别人眼里,他的眼光就那么差?
长长吐了口气,赵虞瞥了一眼馨宫女,没好气地说道:“你觉得我帮公主作证,就是图她身子?”
馨宫女脸红了一下,下意识连连摇头,但旋即,她弱声弱气地说道:“……但,得罪太子与三皇子,却不是一件小事……”
“行。”赵虞点点头道:“那我不帮他作证了。”
馨宫女当即就急了,连忙说道:“周都尉息怒……”
“我没动怒。”赵虞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些人挺麻烦,我不帮她作证,回头说我是非不分;帮她作证吧,又觉得我有所图……就她那样,我图她什么?”
见赵虞有些怒意,馨宫女一动亦不敢动,只敢小声地说:“……息怒。”
其实赵虞并没有动怒,他只不过佯装发怒来增强说服力罢了。
“硬要说我有什么所图,也只不过是想回敬邯郸的那两位……他们授意蔡铮对公主图谋不轨原本不管我事,但蔡铮试图联手杨定将罪名嫁祸于我,我却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个理由足够么?”
“……”馨宫女偷眼看着赵虞,在迟疑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见此,赵虞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他那个理由哪里足够,根本就是破绽百出——但凡正常人,谁会去跟太子、跟皇子怄气啊。
好在他这会儿佯装动怒,好歹是增添了几分说服力。
至少馨宫女信了,毕竟她觉得,眼前这位周都尉,实在不像是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
不过这样一来,她反而又觉得有点可惜了,毕竟在她看来,这或许也是撮合公主与这位周都尉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说道:“其实周都尉误会了,奴婢不是来质询周都尉的,奴婢既没有那个资格,也不会那样做……相反奴婢觉得,就算周都尉对公主有什么想法,其实也没什么……甚至奴婢觉得,公主其实也不讨厌周都尉……”
“……”
赵虞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馨宫女。
感受到赵虞异样的目光,馨宫女当即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说道:“奴、奴婢先告退了。”
说罢,她向赵虞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她怎么也……被宁娘影响了么?』
看着馨宫女离去的背影,赵虞不禁有些纳闷。
摇摇头,他躺回到榻上,头枕着双手若有所思。
馨宫女容易搪塞,可相比之下,要搪塞李奉那位邺城侯世子,那可就难了。
赵虞也不会天真地以为,那李奉就真的像他表现地那样谦厚、毫无城府——作为邺城侯的长子,可能毫无城府、毫无心机么?
『待再见他时,我得想个说辞。』
躺在榻上的赵虞暗暗想道。
而与此同时,李奉正在他暂时居住的小屋内,听几名护卫在山寨内打探的结果。
“禀世子,我等在寨内打探过了,据寨内的人所言,公主曾因……呃,因为任性被周都尉责罚过。”
“责罚?”李奉倒是不意外自家妹妹任性,他更惊讶于那位周都尉居然敢责罚他妹妹?
“是的。”那名护卫点点头,附耳对李奉说了几句。
顿时间,李奉的面色变得非常精彩,想来他万万也没有想到,护卫口中所说的‘责罚’,竟然是那样的。
『怪不得那二女不敢说,原来是羞于启齿……』
脑海中浮现馨宫女与宁娘的容貌,李奉心下暗暗想道。
良久,他神色恢复如初,沉声问道:“属实么?”
一名护卫摇摇头说道:“此事寨内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李奉的神色又变得怪异起来。
他连忙问道:“那祥瑞呢?她事后就没有再做什么?”
“没有。”一名护卫表情古怪地说道:“自那以后,公主就十分乖巧、安分。”
“这可真是……”
李奉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惊讶。
鉴于他妹妹深受天子宠爱,迄今为止他从未听说过有人敢对他那个妹妹无礼,然而那个周虎却狠狠教训了他妹妹——这并不是最不可思议的,最不可思议的是,她那个任性、刁蛮、固执的妹妹,居然就这么服软了。
哪怕是在他这位兄长面前,都不曾提过此事。
回想起今早自家妹妹又羞又怒的模样,李奉忽然觉得,可能不止那位周都尉对他妹妹有想法,或许他妹妹,也对那位周都尉抱有几分好感——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痛打了一顿的关系,他认为,应该是那周虎保护了他妹妹关系。
英雄救美,美人倾心,说得通。
『倘若果真如此的话……』
李奉不禁有些振奋。
毕竟他也知道,那位周都尉是一个强援。
倘若能拉拢对方站在他邺城李氏这边,那他们……或许不止能抵住太子与三皇子的掣肘与针对……
当晚,鉴于李奉还逗留在山寨,山寨再次于聚义堂内宴请这位世子。
待酒宴结束后,李奉快步来到了赵虞身边,笑着说道:“若周都尉不介意的话,我想与周都尉再谈谈。”
赵虞早猜到李奉会找自己谈话,见此毫不意外,遂将李奉请到了自己目前居住的小屋,吩咐何顺端来两碗解酒的茶水。
待二人在桌旁入座之后,李奉看着赵虞笑道:“今晚又叫都尉破费了……周都尉不惜得罪邯郸的那两位,护下舍妹,且愿意秉承正义,为舍妹作证,本该由我款谢都尉才对……罢了,待日后都尉赴邺城时,再由李奉尽地主之宜。”
赵虞原本还等着李奉提那‘所图之事’,却不想李奉竟不提,稍稍一愣后,摇头笑道:“世子言重了,世子乃皇孙,寻常人想请也请不到,世子能赏脸,那是周某的荣幸啊。”
“哈哈。”
李奉失笑般摇了摇头,旋即深深看着赵虞,就当赵虞以为他要提出口时,却见他又说道:“都尉护下舍妹,又如此后待李奉,李奉深感亏欠。倘若都尉不嫌弃,李奉痴长几岁,托大唤贤弟,贤弟唤我一声伯承兄即可。”
言下之意,他表字伯承。
赵虞愣了愣,旋即笑着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伯承兄。”
“好,好贤弟。”
李奉亦是满脸心悦之色。
笑罢,他正色问赵虞道:“贤弟,你今早向愚兄承诺,愿在天使面前替祥瑞作证,可有反悔?”
『终于来了……』
赵虞精神一震,正色说道:“当然不会。”
李奉深深看了几眼赵虞,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他忽然泄气道:“难得贤弟有这心,可惜即便有贤弟作证,顶多也不过是叫太子与三皇叔被天子训斥一番,不痛不痒……没必要为此让贤弟出面做这个恶人。”
『这李奉……』
赵虞惊讶地看了一眼李奉,旋即笑着说道:“那要看怎么对天使说。”
“哦?”李奉惊讶问道:“贤弟打算怎么说?”
赵虞轻笑一声说道:“我会对天使说,祥瑞公主遇袭一事,肯定与太子、或三皇子无关。世人皆知祥瑞公主乃天子富寿之瑞,我想太子与三皇子肯定不会陷害公主……”
“……”
李奉听得满脸震撼,思忖半响后脸上浮现一抹奇异的笑容,盛赞道:“贤弟不愧是……妙!妙!当真是又狠又妙!”
他站起身来,朝着赵虞歉意道:“贤弟,愚兄先回去了,我要派两名护卫立刻返回邺城,叫家中做一番安排。”
说罢,他朝着赵虞拱了拱手,旋即快步走出了屋子,只留下赵虞微皱着眉头坐在桌旁,无言看着李奉离去的背影。
『这李奉……为何就不问呢?』
赵虞颇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碗中的茶水。
白瞎了他花整整一个下午想出来的借口,谁曾想这李奉居然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