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西表示愿闻其详,却未说愿尽其力。
罗宾森夫人听着这谨慎的措辞,无奈苦笑:“不论我的初衷如何,事实证明带安琪儿出海,是我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再也没有修正的可能。”
说完这一句,任凭再厚的妆容,都无法掩盖罗宾森夫人黯然神伤。
凯尔西没有相同经历,不会轻易说什么感统身受,如今言语的安慰都已苍白无力。
她一步上前扶住了罗宾森夫人,让人做到椅子缓一缓,可别伤心到心疾发作。“夫人,不如先休息一会,等会再谈?”
“不用休息,让我一次说完。”
罗宾森夫人又挺直了背脊。她的心被黑暗笼罩,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意外发生在利物浦港。”
十五年前,七月一日。
夫妻两人分头安排货物在利物浦港装船,三天后到了登船时间,却迟迟没等来女儿。
“安琪儿住在利物浦市内的一家大旅店,店主确定登船当日安琪儿早晨还出门。当时,她和店主互相问候早安,没有带仆从,说随意去附近的早市看看。”
罗宾森夫人轻抚着旧照,“可后来,安琪儿就再也没了踪影。从知道她失踪的那刻,我就尽全力开始寻找。明白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早在维多利亚初期,世界贸易的百分之四十都通过利物浦港。
19世纪三十年代,英国第一条客运铁路在利物浦和曼彻斯特之间开通,这让利物浦的人口急速增长。不久就成了继伦敦后,英国的第二大城市。
而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在利物浦的茫茫人海里,再也没有安琪儿的身影。
“在伦敦找失踪的人有多难,在利物浦也不遑多让。”
罗宾森夫人取出一个大纸箱,“事发后,我与威尔逊一刻不停地多方追查。那些年,从内陆到港口,从英国到美国,这里记录了所有的可能,又都被一一证明是找错了。”
在弄丢女儿的痛苦中,夫妻两人渐渐不受控制地相互指责,或是责骂一开始就不该经商,或是责骂不该有带女儿出海的想法。
三年后,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都选择了离开对方,各自凭本事寻人。
“世上不会再有威尔逊夫人,罗宾森是我本姓,这些年来我就以此身份活着。”
罗宾森夫人眼中闪过悲苦,又很快化为平静。
“十五年了,我努力经商,赚多一点钱,认识多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为的就是有更多可能找到安琪儿。”
“其实我明白安琪儿大抵凶多吉少,而我也再无法四处奔走。但不到生命最后一刻,我不愿意放弃。”
罗宾森夫人抬头,她的眼睛里似是荆棘丛中燃烧起一抹火光。
“半个月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线索。在特伦特河畔斯托克附近,挖出了几箱废弃物。
其中有一条残破的项链,是十五年前的流行款,金制吊坠背后刻着一个a字。安琪儿失踪时,脖子上戴着一样的项链。”
木盒内,有一条链条断裂的项链。
圆形似钱币状的吊坠磨损严重,依稀能看出背后篆刻了字母a。
凯尔西仔细观察了一番,“罗宾森夫人,a应该是安琪儿的首字母,但我看这刻字的工艺平平。
当年这种款式的吊坠背面刻字很普遍吧?上面也没有其他细节,能证明这条项链就属于你的女儿。”
凯尔西暗道可惜,如果有dna检验手段,好歹能鉴定一二。
罗宾森夫人思路清晰,“不错,这是一款大众项链,而且当年流行背面刻字。我记得去买项链时,不少人让手艺人刻了a字。
正是因此,我才说这个线索很模糊,但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几箱废弃物是在乱葬岗附近被发掘的,也许安琪儿不幸地被抛弃在乱葬岗了。”
“我已经立下遗嘱,如果安琪儿活着她将得到我的一半资产。如果她不幸亡故,我的大多资产成立一个慈善会,专门救济孤儿院孩子。现在,活,我想见人;死,我想见尸。”
说罢,罗宾森夫人拿出一张汇票递给凯尔西。
“一万英镑。班纳特先生,其中一半是调查经费,另一半是请您为我调查的定金。此事无论结果如何,以五个月为期限,都将再给你一笔尾款。”
至此,不难理解罗宾森夫人为何要进行一次测试。
这种调查委托像是一场赌博,赌的是所托之人的智慧与品性。
凯尔西没有去接汇票,“恕我直言,罗宾森夫人,我没有把握。十五年太久了,久到难留线索。”
哪怕是在信息时代,失踪案的间隔时间太长,凭借着科技鉴定与网络定位等手段,都很难找回失踪者。
“您是要我赌运气。”
凯尔西微微摇头,她并不否认破案有时需要几分好运。
好运可能是无意间被发现的线索,好运可能是被害人的侥幸逃脱,但它们是命运极少的眷顾,从不是常态。
罗宾森夫人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强硬地将汇票塞给了凯尔西。
“收下它,接手这个案子。您不要觉得受之有愧,我不缺这点钱,我缺的是最后值得托付的帮手。就当让我安心,您去特伦特河畔斯托克调查一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