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班纳特一家就到齐了。
班纳特先生给大家做了相互介绍,“史密斯先生,事先不知您的到来, 还请别嫌弃晚餐简单。”
“您客气了。雨夜的一碗热汤珍贵无比, 我只觉晚餐相当丰富。”
凯尔西赞美餐桌的菜肴, 似乎不能更欣赏班纳特太太的膳食搭配。
“哦,您喜欢就太好了。”
班纳特太太咯咯笑了起来,“的确, 大家都说我的手艺很好。像您这般见多识广的绅士也说好,我真的非常高兴。”
班纳特太太自动补全了凯尔西的生平经历。
这位英俊的绅士,年纪轻轻, 身居要职。
担当威尔士某子爵的顾问,能说一口流利的伦敦腔,常年往返伦敦与威尔士之间。
班纳特太太顺势就说, “这雨不会马上停,您可别着急走。史密斯先生,其实我也学过一两道威尔士的特色菜,明天给您做怎么样?”
嘴上说着做菜, 班纳特太太脑中已跑到很远。
女人应该选择比自己年长些的丈夫,她迅速计算了五个女儿的年纪。
简与伊丽莎白都大了几岁,不适合这位绅士。凯瑟琳与莉迪亚还都合适,瞧着相差两三岁到还合适。
关键不是两三岁,而是成功男士大多在二十五岁后才结婚。
上帝啊!
为什么您安排这位绅士提前几年来到朗博恩?为什么如此要折磨她脆弱的神经?
凯尔西只作没看出班纳特太太的脑补,微笑道谢,表示客随主便, 什么样的料理都行。
此时, 她竟不知是否该松一口气。原来一进门就被人一见钟情, 不是误入了奇怪人家,只是碰巧来到故事里的班纳特家。
餐桌上,除去一直在找话题聊的班纳特太太,以及不断偷瞄她的莉迪亚与凯瑟琳,其他人都很正常地在用餐。
说是正常,也不寻常。
班纳特先生仿佛超然世外,对妻子与两个小女儿的举动默不作声。
三女儿玛丽默默地神游天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和周围人目光交流的倾向。
倒是简与伊丽莎白有一些尴尬。
作为长女与次女,无法直接劝阻母亲不要自来熟地问东问西,这样的热情只会让陌生客人感到无措。
两人再转头,给两个妹妹使眼色,让她们别见色起意,但又一次遭到了无视。
凯尔西将暗流涌动尽收眼底,可她能怎么办?作为借宿的客人,不会戳破班纳特家的古怪气氛。
说到底,班纳特太太与她的两个小女儿并没过分出格,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不就是几顿饭的时间。
曾经能和毒枭虚与蛇委,岂会包容不了这些小事。
饭后,班纳特先生总算出声,请凯尔西去书房坐坐,能聊一些男士的话题,女士就请止步。比如伦敦的发展,或是法国、意大利等又有什么最新的政权变化。
对此,凯尔西不置可否。
如果班纳特太太希望她的女儿们高嫁,其实多了解一些政经格局更好。
现在正处于社会变革的时代,贵族豪门的夫人可不好做,仅靠爱情支撑,不可能长久和睦甜蜜。
只是作为客人,不方便多说什么。
凯尔西进了书房,随意聊了一会,很快取得话题主导权。
“实不相瞒,此行赫特福德郡并不算顺利。为子爵要寻访的故人,至今也没踪影。班纳特先生,您熟悉赫特福德郡,是否见过一位黑尔先生?”
凯尔西将两幅肖像画递给班纳特先生。其一是当年黑尔的模样,其二是推测黑尔二十年后的样子。
这种询问,近一个月做了不下百次,她总希望再下一次能得到肯定回答。
班纳特先生认真看了一会,“没有,我在朗博恩生活了四十五年,并没有遇到过这样一号人物。
不过,您也别灰心,他说不定生活在赫特福德郡的其他地方。其实也可能搬到了伦敦。这几十年以来,不少有钱人都搬去了伦敦生活。”
这一回答在凯尔西的预料之中,班纳特先生并非热络的性格,能让他留意并记住的人物,恐怕要闹出好大动静才行。
‘咚咚!’
敲门声不期而至,莉迪亚在门外,“父亲,我来给您和史密斯先生送点饭后水果。”
班纳特先生无奈开口,“进来吧。”
打开门,莉迪亚笑容灿烂地将果盘送到桌上,压根没想立即离开。
怪就怪丘比特对她下了狠手,爱神之箭射中了心脏。此刻只要离凯尔西近一些,两人随便说些什么都好。
“咦?史密斯先生,您是在找画上的人吗?”
莉迪亚正愁说什么,瞥见一侧的肖像画,暗道果然是丘比特的安排。“我见过这位先生。”
“莉迪亚,你确定?!”
班纳特先生语气微重,虽然小女儿长得漂亮,但着实算不得太聪明。这不会是她故意博取关注的招数?
凯尔西眼神一凝,“但说无妨,我想听听莉迪亚小姐的见闻。”
任何一个人都有特长。
莉迪亚容易将注意力放有魅力的男人身上,未尝不会带来有价值的线索。
“父亲,您忘了吗?五年前去圣奥尔本斯集市,在一家香氛铺见过他。”
莉迪亚报出了具体地址,“w牌香氛铺,它家的洗发水最有名。我记得画上的先生,就是因为他身上有玫瑰香。”
班纳特先生第一反应是不信,狐疑地看着莉迪亚,“你能记清九岁时候的事?”
莉迪亚嘟起嘴,九岁怎么了?该记住得都能记得。
“男士很少用玫瑰香,我看莉迪亚小姐对时尚挺敏锐,以此记得那位的特征也不无可能。”
凯尔西以客观的口吻肯定了莉迪亚,并未过分赞同。生怕对方多想,增加了对她莫名其妙的好感。“除了玫瑰香,莉迪亚小姐还记得其他细节吗?”
莉迪亚一被肯定,嘴角掩饰不住笑容。也不管父亲的脸色如何,详细说起当日的情况。
“那位先生带着小儿子一起在逛集市。当时欧恩十岁,和我差不多大。其实,我是先和欧恩聊天,后来才遇到他的父亲。”
五年前,七月中旬,圣奥尔本斯集市。
在赫特福德郡一年一度的赶集月,班纳特一家一起去逛了集市。
莉迪亚中途无聊遇上了十岁的欧恩,年岁相当的两个孩子就随便聊起天。
“我记不清具体聊了什么,现在想起来就一种印象。欧恩的父亲身体不好,让欧恩也有些忧郁。”
莉迪亚没有隐瞒,就是看着欧恩像忧郁小王子,才会去和他搭话。
“欧恩身上也有一股香味,感觉还带了一些苦味。不一会,欧恩的父亲就来了。他看到我还很高兴,非常乐意小儿子交了新朋友,还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
班纳特先生有些惊讶,“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为什么要提?您又不喜欢串门。”
莉迪亚反问得理直气壮,“何况我也没来得及答应,大姐和二姐就找来,把我带走了。”
集市维持一个月,但班纳特家隔天就返回朗博恩。
当时,莉迪亚有些遗憾,再也没见过那对父子。
“史密斯先生,我真的没记错,欧恩的父亲就是画上的男人。尤其是他的脸色,很苍白。我就在想,他四十多岁了,是不是还用玫瑰花美白?才会那么香,又那么白。”
班纳特先生差点没端稳茶杯,小女儿关注点真够直接的。
凯尔西保持微笑,却心中一沉。
联系安琪儿在早市失踪,莉迪亚说不定是逃过一劫。
十五年前,安琪儿没有带仆从出门去逛早市。这种做法不够谨慎,但从某一侧面来说,她认为早市的环境是安全的。
依照当年早市摊主们的证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事件。比如没有粗暴的绑匪,也没有任何呼救声。
在绑架案中存在一种现象,以老人、小孩、孕妇等为诱饵,或博得人的同情心,或降低人的警惕心。
这就能将目标对象哄骗到无人区域,再下手实施犯罪。
安琪儿不会跟着成年男人离开,但如果她遇到要帮忙的孩子呢?
凯尔西估算着欧恩的年纪,安琪儿失踪时,他还没出生,但很可能还有哥哥或姐姐。“莉迪亚小姐还记得黑尔先生说过具体家庭地址吗?”
莉迪亚摇头,能记得欧恩与他的父亲,全因对方气质迥然不同。
“只知道在圣奥尔本斯集市附近,那位先生请我去做客,似乎是想送些东西给我。好像是他要回老家养病,有些东西正好送出去。”
五年前,黑尔回老家养病。
五年前,乱葬岗怪声再也没有响起。
凯尔西必须查证,这两点究竟是不是巧合。
翌日。
莉迪亚午睡醒来,看到凯瑟琳一脸忧伤地坐在床边。“凯蒂,你干什么?”
“我在哀悼匆匆而逝的青春。”
凯瑟琳双手不停拧着衣角,“史密斯先生离开了。”
“什么?!”
莉迪亚彻底清醒了,急匆匆穿好衣服朝屋外跑去,迎面就撞上了伊丽莎白。
“跑得这么急,你也不怕摔倒?”
伊丽莎白扶稳莉迪亚,心里明白小妹想去找谁。“午饭后,雨势暂歇。史密斯先生着急寻人,趁着雨停加速赶路,来不及和大家作别。”
伊丽莎白觉得这个时间点选得很好。
午饭后,母亲与两个妹妹都午睡了。在不吵醒她们的情况下离去,能省了一长串的‘依依惜别’。
莉迪亚犹是不甘地站到阳台瞭望,没看到一丝马车的踪影。
她捂住心口,“丘比特啊!你一定又顽皮了!怪不得说小孩不靠谱,居然不声不响就带走了我的初恋。”
“请别责怪丘比特。你一年念叨他那么多次,他听得烦了射错一箭,难道不正常吗?”
玛丽不知何时从书本中抬起头,“还要纠正一点,不是初恋,是你的单恋。”
“啊——”班纳特太太也刚得知看中的女婿候选人悄然离开了,一入正厅就听到这番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