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两位的夜间调查如何了?你们的精神看上去不错,熬了一夜,居然还能走得飞快。”
“早安。不过,探长你应该修改一下对不错的定义了。”
歇洛克上了马车,冷冰冰的硬座却让倍感舒适,比彼得森房里的软椅强上千百倍。
“早安。”凯尔西也放松地坐到马车硬座上,“其实也不一定要修改定义,只要分辨动机即可。走得飞快,不一定是主观意愿。有一只恶犬在背后追,哪怕再累也会跑得快。”
这次,雷斯垂德不必提示,也知道所谓恶犬是谁。“听起来,两位昨天过得非常煎熬。”
雷斯垂德自问没有同情魔鬼的资格,谁让昨天他也过得煎熬。
先是仔细对比指纹,再去锤子酒吧寻找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嫌疑人x——即八月二十日,富兰克林与詹姆斯可能见过的某个人。
鉴于詹姆斯在火灾中双眼失明,而富兰克林又死在异常古怪的租屋,倒推原因就存在一种可能——两人遇上了x。
x犯了事,在锤子酒吧他被富兰克林认出来了,当时詹姆斯经过而不自知。
偏偏詹姆斯遭遇连环纵火犯。警方彻查时势必追溯到被害者的活动踪迹,很难说会否查到锤子酒吧。
一旦查到锤子酒吧,会不会查找其他曾经历过火灾的人,从而排查出富兰克林与詹姆斯曾同一天出现?
x行事小心,詹姆斯双眼失明无法再进行指认,但他怕富兰克林被盯上后透露出什么,索性下先手为强。在他看来,死人说不出秘密了。
当然,以上是有罪倒推。
因富兰克林的死因是饮酒过量,而并非他杀,这个嫌疑人x是否存在仍旧是谜。
“昨夜之前,虽然富兰克林的房间很奇怪,但我仍持怀疑态度。”
雷斯垂德驾着车,爆出了一个重大疑点。“不过,一样东西改变我的观点,你们很可能是正确的,x真的存在。”
雷斯垂德比对了采集的指纹,富兰克林搬到新家一个多月,房东表示没见过有访客上门。
“门把有几枚房东的指纹。他一直给富兰克林送餐,当天多次敲门没等到回应,开锁入内发现尸体。
除了房东的指纹,屋内与屋绝大多数都是富兰克林的指纹,唯一的例外在墙面镜框上。”
镜框上有陌生指纹!
这一个发现让凯尔西与歇洛克都精神一震。
雷斯垂德说到,“准确的说,是福尔摩斯先生提取的半枚指纹。可惜,现在没有比对对象,没法知道它来自于谁。”
歇洛克记得这半枚指纹的具体位置。在不宽敞的租屋,半身镜被挂在了墙上,镜面被一块黑布遮掩。
“如果伸手撩起黑布,手指会借力按压在镜框上。”
歇洛克比划着双手,模拟那一场景。窗帘紧闭的昏暗租屋,镜面是唯一反照火光的存在。
“这半枚指纹,证明了的确有另一个人存在。他撩起黑布,照过镜子。但无法确定当时富兰克林是否同时在场,如果在场又是否知情。”
富兰克林不在场,那个人就是闯空门。
富兰克林在场却不知情,那个人不是在死亡现场,就是趁其熟睡或醉晕过去入室。
半枚指纹者,会是嫌疑人x吗?
这个重要疑点被记录下来。
雷斯垂德转而问起两人彼得森的情况,“彼得森子爵的情况怎么样?他那个火灾噩梦,真能与富兰克林的死扯上关系?”
“噩梦有无关联尚未可知,但彼得森与富兰克林之间确实有相似点。”
凯尔西描述了子爵卧室令人窒息的家装布置:
“尽可能地放开你的想象力。你每天睁眼,入目四周墙壁缠绕着一条条蛇,它们造型夸张且色彩鲜艳。你每天入睡,陪你的不仅是枕边人,还有一屋子的蛇纹。”
凯尔西揉了揉眉心,“我也说不好,满屋蛇群环绕与全黑租屋哪个更渗人。”
雷斯垂德惊讶地瞪大双眼:贵族真会玩!彼得森被火灾噩梦吓出心理阴影,怎么能对群蛇乱舞的渗人视若无睹。
“因为他受益于蛇神的庇佑。”
歇洛克取出一份清单,回答了雷斯垂德的惊讶,“这上面的人,劳烦探长都走访一遍。需要询问的问题,我都已经做了备注。辛苦了。”
居然能让歇洛克说一句辛苦了?
雷斯垂德单手打开薄册,差点手一抖扔出去。
“你没开玩笑,这都是他的情妇?上帝啊!火灾噩梦折磨不死人,这才会让他精尽而亡吧!”
“其中不全是情妇,使用这一称呼双方要有一段时间的往来。清单上也有一夜情,或仅进行过几次深入交流。”
凯尔西嘲讽,“彼得森对此颇为自得,表示果然没崇拜错神灵,让他能一如既往的保持青春力量。”
彼得森说他在四十几岁开始崇拜蛇神,是一些炼金术的书籍为他打开了神秘的大门。
比如墙上印刻的奥罗波若蛇,蛇头咬着蛇尾,一个圆象征长身不老,自身获得了永恒的再生。
又如两头蛇的存在,在《苏里南之旅》的书中记载,如果将两头蛇的肉干研磨成粉,可以制成神药,几乎能瞬间治好骨折。
“崇敬蛇神的驱动下,在妻子搬离府邸后,彼得森就进行了屋内翻修。尤其是卧室,他要将力量最大化。”
凯尔西指出,“其实彼得森对待女性的本质很冷漠。哪怕是对已故的女儿,也没有表现出悲痛或怜惜等任何情绪,他只追求填满自己的欲望。”
“不错!正因此,在火灾噩梦的不断侵扰下,彼得森还坚称自己没有问题,只是得了一些小毛病。”
歇洛克目露讥讽,“这次调查的阻力不仅来于未知,更来于彼得森本人。时到今日,他都没全说实话。”
下一刻,歇洛克与凯尔西互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察觉到了彼得森的隐瞒。
“咳咳!”
雷斯垂德的嗓子又要不舒服了,听到关键部分,歇洛克又是话留一半。
凯尔西耐心地补全,“彼得森隐瞒了重要的线索。当被问到是否清楚噩梦中着火的地方在哪里,他是否熟悉那种房屋布置?
彼得森回答‘它不是这里’,然后变化坐姿,再补充表明‘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它并不华丽,应该挺简陋的。’”
雷斯垂德仍旧有些迷茫?这有特别的吗?
歇洛克说明,“如果你真的不知情,又是饱受噩梦折磨,会给出的回答通常是脱口而出不知在哪里,然后进行一番描述进行猜测。
彼得森第一时间强调不是这里,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又不说在哪里。”
歇洛克还模仿了彼得森话语间停顿时的动作,从翘起二郎腿转为双脚一前一后,同时身体微微前倾。
“翘着腿不利于跑路,而改变后坐姿能让他立刻起身离去。这种状态变化,是从稳坐向逃避的转变。结合言辞,有关火灾,彼得森一定知道又隐瞒了什么。”
雷斯垂德恍然点头,但又不明白了,“看来彼得森认定噩梦是一种预兆,他害怕自己真的会死在火灾里,所以前段时间使劲折腾苏格兰场搞一场全伦敦排查。既然如此,现在他为什么不实话实说?”
“假如人人可以理喻,探长,你就要失业了。”
凯尔西说罢闭目养神。富兰克林在全黑租屋的违和死亡,彼得森蛇纹卧室的火灾噩梦,他们与嫌疑人x究竟有什么样联系?
这次的案件都透着古怪,似乎真的存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人圈入迷网之中。
车辆驶入蒙塔古街。
有关彼得森没说的事,总能从其他人嘴里问出来,也许避居郊外的彼得森夫人能给出答案。
作别雷斯垂德,两人先下车,各自回家补眠。
凯尔西没有直接上楼,先绕行东边的牛奶站,熬夜劳神后先吃一顿暖胃的早餐再睡。
走了十几分钟到了牛奶站,却发现它的大门紧闭。上面贴出告示,「店主家中有事,生意暂歇十天」。
“好吧,一段时间不喝牛奶而已。”
凯尔西依旧保持微笑,折返回家,自我安慰生活难免有得不到的小失落。
那就随意做些烤面包,等一会配柠檬水,也算对付了早饭。
此时,房门被瞧响,是房东太太。“班纳特先生,送奶员来了。快来拿你的那份。”
“我没有订牛奶。”
凯尔西有些疑惑,开门就被送奶员递上三瓶牛奶。
“福尔摩斯先生预定的三瓶牛奶,今日份的,请签收。”送奶员翻着名册,上面有一条备注,“备注:回礼。”
回礼?
凯尔西接过牛奶,歇洛克居然会回礼。
是之前寄存行李的回礼,还是之前宵夜的回礼?而且回礼恰好合适,又恰好及时。
关门,凯尔西走向窗台。
隔街相望,只见歇洛克正临窗而立。
对凯尔西遥举咖啡杯,迎着晨光,缓缓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