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听颂的。
方觉夏忍不住小声念出来:一只知更鸟身在樊笼,整个天堂陷入狂怒之中
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把方觉夏吓得直接坐在地上,手不小心碰翻花瓶。
糟糕
花瓶并没有如他所想地倒下去,走道依旧很安静,静得方觉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地灯微弱的灯光将这张无比靠近自己的面孔打亮。裴听颂离他好近,一只手撑在走道的墙壁,面对面把他圈在里面。
你
嘘。裴听颂松开扶住墙壁的手,稳住自己为了抢救花瓶前倾的重心,也轻轻放下花瓶。
方觉夏愣愣地握着手里的书签,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盯着裴听颂,像只吓坏了的仓鼠。
见他这样,裴听颂憋着笑意抽走书签,假装生气回瞪方觉夏,压低声音: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偷看我的书签?
方觉夏的表情有点无辜。
他本来也无辜。
不是他也压低声音,我是有点饿了,想出来吃东西,不小心撞到的。
裴听颂饶有意味地点点头,把书签夹在最后那本摊开的书里,放在那一摞书的最上面。
方觉夏扶着墙站起来,刚刚那一下真的把他吓得不轻。
我也饿了,有吃的吗?太黑,裴听颂打开餐厅的灯。
嗯。方觉夏不声不响开始忙活。
他们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有一个小小的吧台隔开。裴听颂就坐在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也给方觉夏倒了杯,放到对面。
他静静地看着方觉夏在流理台前忙碌。这对他来说是个少见的场景,从小到大他只有负责饮食起居的保姆,他们不会也不能和自己一起同桌吃饭。还是孩子的他就已经习惯了独自用餐时的孤独,尤其是外公去世之后。
你想吃煎蛋吗?方觉夏转过身,小声问他。
裴听颂耸耸肩,可以。
没多久,方觉夏就端了几个盘子放在吧台。六个晶莹剔透的虾饺、两份溏心蛋,还有一碟萝卜糕。
做饭这么快的吗?裴听颂问。
宵夜而已,方觉夏知道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虾饺是速冻的,但味道还不错,蒸熟就能吃。他指了指萝卜糕,这是我妈妈前段时间寄给我的,她自己做的,你可以尝尝。
裴听颂虽然含着金汤匙出身,但难得地不挑剔,就算是后来被押到星图吃苦受罪的,也很少抱怨。
他夹起虾饺塞进嘴里,超出预料的好吃。方觉夏看见他眼睛都亮了,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还真的挺好吃,怪不得你喜欢吃。
方觉夏愣了一下,后来想起是这是快问快答时回答的问题。他用筷子戳破煎蛋,让糖心流出来,茶楼里的早茶更好吃。
裴听颂又夹起一块萝卜糕,他很好奇这个长方形的软糯膏体是什么味道。
这个也好吃。
看到他满足的表情,方觉夏心里有点高兴。
吃东西像个小孩。不过也是,他本来就刚满二十岁没几天的孩子。
想到这碟萝卜糕是方觉夏母亲做的,裴听颂有点羡慕,又有点好奇,你小时候是不是天天吃妈妈做的饭。
方觉夏喝了一口果汁,也不一定。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解释说,我妈是中学老师。我念小学的时候经常等不到她回来做饭,她会给我钱,让我去楼下买烧腊饭或者别的什么。但只要她有时间,她就会亲自给我煮饭吃。
原来妈妈是老师。听到方觉夏自己说出家庭和童年的时,裴听颂心里冒出些没来由的愉悦感。
方觉夏像是想到什么,抬头望向餐厅一角的摄像头,他们晚上也在录的吧。
没事。裴听颂又夹起一枚虾饺,我们又没有带麦,他们听不见。
可是他们看得见我们偷吃宵夜。
裴听颂含糊不清道,你都饿得睡不着了,还在乎这些。说完他又瞥了一眼方觉夏,再说了,你看你瘦的这个死样子。
方觉夏被他噎住,早知道这家伙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他转了话题,伸筷子去夹最后一块,你又是为什么不睡觉?不是一向觉多么。
我在看费马大定理。
听到他这句话,方觉夏刚夹起的虾饺不小心掉下来。他真的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跑去看一部数学纪录片。
裴听颂手撑着下巴,眼睛望向他,比我想象中更好看。
是吗?方觉夏放下筷子,我以为你会觉得无聊。
有很多地方是看得一知半解,毕竟我数学不好。裴听颂又说,是因为你说很打动你,我才想去看的。
这句话落到耳里,隐隐有些烧烫。
不过我水平有限,我看过之后的体会肯定和你也不一样。所以想问你,裴听颂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喜欢?是因为那种学术精神?
方觉夏低着头夹起剩下的小块萝卜糕,将它们码得整整齐齐,一块挨着一块,嗯,毕竟三百多年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就为了证明这个定理。这段过程就很热血。
而且,他抬起头,怀尔斯十岁的时候就以证明费马大定理为梦想,成年后竟然真的做到了。你能想象到那个感觉吗?
他看见方觉夏眼里闪动的光,他整个人都活起来了。裴听颂忍不住地就想点头,想肯定他。
当然,裴听颂说,他说这一段的时候,表情和你很像。
方觉夏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住小表情又喝了一口果汁,没有,只是每次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很振奋。
裴听颂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采访时方觉夏对于偶像的定义。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梦想的具象化。
方觉夏点点头,他脸上呈现出一种云淡风轻的平静,起码这份存在性让小时候的我敢去做梦了。
裴听颂觉得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方觉夏喝光了杯子里的果汁,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还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到现在都记得这部纪录片的开头,我可能会记一辈子。
就是那段独白?
他回忆着,眼神渐渐变得柔软,我记得,那一段的背景音是滴答滴答的钟表声。怀尔斯是这样说的,描述我研究数学的经历最恰当的比喻,就是进入一座黑暗房子的过程。因为当一个人刚进入完全的黑暗之中,会跌跌撞撞地碰到家具,一次又一次。
这和他们刚刚的意外经历竟然惊人的相似。
渐渐地,你会摸清每件家具的位置。可能经过六个月或者更久,你找到开关在哪儿,你可以打开灯,突然间你看清了一切。到那时候,你就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方觉夏顿了顿,沉默过后再次开口,我知道我现在就在黑暗中。
但总有一天,他抬眼望向裴听颂,笑容沉静,我一定也可以打开那盏灯。
我会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位置,也让所有人看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一只知更鸟身在樊笼,整个天堂陷入狂怒之中。《浪漫主义的根源》
九点半二更。
请大家不要去b站的纪录片里刷从哪里哪里来的,这样真的不好,拜托了。
卡团小剧场:
裴听颂和方觉夏在走廊鬼鬼祟祟的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