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中间可能也有别的学校和唐耀勋的政敌来搅浑水,直到山海的开学初考都结束了,各种流言和抨击才算稍微压下去一些。
最后一门是英语,林竞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在梧桐楼下等——对,季星凌因为期末没发挥好,所以这次又回到了梧桐楼。大少爷踩着铃声最后一个出来,伸手:“答案给我。”
“这么积极主动?”林竞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是考得好还是不好。”
“我第一个听力居然全听懂了。”季星凌一边对答案一边说,“我都懵了,导致第二段听力开头没反应过来,错过了几句话。”
林竞:“……”你这是什么万年破落户受不了一夜暴发的没出息表现。
“真的全对。”季星凌把两张纸都给他,“你看。”
“嗯,你全对。”林竞笑,“那要什么奖励,我请你吃干锅牛蛙好不好。”从刚转来山海就说要吃的,现在也迟迟没能兑现。
季星凌的饮食这学期已经稍微自由了一点,但也仅限胡媚媚筛选过的餐厅,不知名店主开的路边店肯定不行。所以他折中提出:“我不吃牛蛙,我要吃顿好的。”
“行。”林竞看了一遍他的答案,九十分非常有戏,“吃两顿好的也没问题,哪家?”
季星凌发了条微信给亲妈,说晚上要出去吃饭,不要太贵的。
胡媚媚很快回复,那就去周阿姨新开的店,好像是个西餐,她那么小气,一定不会舍得在食材里加灵果。
季星凌问:“西餐吃吗?离学校挺近的,就在远洋中心。”
“你定就好。”林竞晃晃手机,“但不要和我抢买单,说好我请你。”
我绝对不抢!季星凌单手揽过他的肩膀,有人包养美滋滋。
胡媚媚只发过来了一个地址和店名,叫什么cooking,在远洋中心顶楼。门脸很小,两人根据门牌号找了半天才找到,接待小姐已经被打过了招呼,一听就热情地说位置已经预留好了,还分给两人一人一个围裙。
季星凌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瞄了眼林竞。
林竞也正在纳闷,为什么会有还没入座就先发围裙的西餐厅,但他看季星凌好像挺淡定的,就又觉得难道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就没多问。
两人就这么被领进了一个大教室。
对的,教室。
cooking教室。
这他妈是一个厨艺培训班。
或者也不能说是“班”,就是家庭主妇或者小白领周末闲得没事干,所以来学两道菜,权当消遣的地方,和前几年流行的插花班啊,陶艺班啊,差不多一个性质,生意还不错。
但两个还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出现在这里,就很猎奇很令人诧异了。
就在季星凌打算拉着小林老师当场闪人,离开这迷之乌龙时,周阿姨出现了,她和胡媚媚差不多是同一款,都是又媚又美又一脸不好惹,热情地说:“小星刚考完试,就和同学来给妈妈做蛋糕呀。”
“……”
两人这才注意到,讲台上ppt的主题是什么即将到来的三八妇女节,为妈妈亲手做一块蛋糕之类,粉叽叽的,挺温馨温情。
走是不能走了,季星凌都能脑补出“自己在亲妈的朋友面前给亲妈丢人公然拒绝为她做蛋糕”会招来什么样的惨烈后果。
于是小声问林竞:“你饿吗?不然我们先弄完这个。”
“我不饿。”林竞声音比他更小,苦逼地说,“但是我不会。”
不会就硬着头皮上呗,反正有老师。季星凌还记得他在于一舟生日时的“自残”经历,洗手的时候就叮嘱:“你不准碰刀,也不准碰烫的东西,记住了没?”
“声音小一点!”
林竞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完全不知道什么是什么,原本想指望一下季星凌的,但眼看老师在讲台上说“把蛋白和蛋黄小心分离”,大少爷还在下面握着两个鸡蛋吊儿郎当盘,跟首都大爷盘核桃似的,誓要把蛋清蛋黄给捣乱均匀了,内心也比较绝望:“算了,你还是在旁边站着吧。”
蛋糕是戚风,听老师讲是基础中的基础,学霸觉得靠自己的智商,怎么也能鼓捣出一个。季星凌刚开始还试图帮忙,结果上手就把油倒进了好不容易才打发的蛋白液,小林老师当场气成河豚。
大少爷讪讪退到一边,消停了。
他等得无聊,于是先给胡媚媚发了条微信,质疑了一下亲妈,问你是不是故意骗我们来这里当苦力做蛋糕的,还拍了**竞打蛋白的照片过去。胡媚媚正在美容院里,看到后连面膜都笑皱了,一边道歉一边重新选了家店,结果换来儿子一句,嗤,等着,我们一定给你做个最大最豪华的!
胡媚媚正咯咯笑呢,看到这句话后又眼眶一热,半天没想好怎么回复。
大少爷浑然不觉自己戳中了慈母心,还在无所事事到处晃,晃累了就回到林竞身边蹲着,嘴里不停抱怨,为什么这里没有椅子,难道厨师就不需要坐一下?
林竞基本无视这大号复读机,把蛋糕送进烤箱后,就又开始学挤奶油花。往后退时,脚下踩了个软绵绵的玩意也没在意,以为是纸团或者抹布之类。
季星凌毫无防备,猛然一下疼得脸色惨白,我操!
他震惊地目光下移,看着小林老师aj下踩着的东西,整麟懵逼。
我他妈,我的尾巴!
疼顾不上了,骨折没骨折也顾不上了,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更顾不上了。季星凌抬头看了眼教室中间明亮的白炽灯,右手使劲一攥。
空气中,那些蓝紫色的细小电光骤然膨胀。
灯罩发出“砰”的闷响,整层楼的灯都变成漆黑。
“啊!”教室里一片惊呼,老师赶紧安抚,说可能是空气开关跳闸,让大家先站在原地不要动。季星凌趁机收回尾巴站起来,用手机打光把小林老师拽到身边:“没事。”
林竞手里还端着一盆打发奶油,料理台上太乱,所以刚刚停电时也没放回去,怕撞翻东西。现在他扭头看了一眼季星凌,手却一松,一整盆奶油都“当啷”扣到了地上。
“你慢一点。”季星凌吓一跳,到处扭头找抹布。林竞已经拿过桌上一盒纸抽,蹲在地上狂擦,钢盆被捡起来后,就只剩下黏糊糊的打发液体,并没有抹布,那自己刚刚踩到的……还有,他猛然拉住季星凌的衣袖:“蹲下!”
“怎么了?我正要去前面拿纸,看你弄的满鞋都是,等会去楼下重新买一双。”
“我的鞋没事,擦擦就好了。”狭小的空间里,林竞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着,明明已经很紧张了,却还要尽量让自己语调听起来正常,“季星凌,那个,你眼睛好像有点红。”
“……”
这时电工已经修好了电路,教室里骤然亮起。
季星凌猛然闭上眼。
眼前是漆黑的,透出一片暗血,他慌乱地想,除了眼睛红,然后呢?
教室里有许多人,季星凌不知道自己兽化到了什么程度,注意力也始终集中不起来,所有的嘈杂和脚步声都被无限放大,指尖也有些发颤。
林竞掌心迅速遮过来,挡在了少年的眼前:“别怕。”
他声音很轻,然后下一刻,整个人都凑近,把季星凌抱进了怀里,“就一点点,你先别紧张,你睁开给我看一下,然后我们回家。”
季星凌僵着没吭声。
“不然我带你去洗手间,我不看,好不好?”
季星凌喉结滚动,然后咬牙睁开了眼睛,依然低着头。
林竞很小心地凑过来,透过额前凌乱的碎发和他对视,然后明显松了口气:“没事了。”
怕对方不相信,他还调出了手机相机:“喏。”
季星凌犹豫着看了一眼,没事,真的没事。
除了有些神情慌乱,并没有什么异常。
教室里一片狼藉,蛋糕是没法再做了,老师还在给大家道歉,说一些补偿的事。林竞和季星凌拎起书包,偷偷从后门溜了。
初春的风寒凉,迎面一吹才发觉,两人都是满身的汗。
出租车师傅很沉默。
少年们也沉默。
季星凌的沉默情有可原,林竞的沉默更情有可原——他先是被对方血红的双瞳惊了一瞬,当初那些异想天开的疯狂猜测再度爆涌心头,还没来得及捋顺,就又想起来一定不能让别人看见,于是本能地帮对方捂住眼睛,拼命安慰他,尽管自己也快吓懵了。
直到现在也是懵的。
江岸书苑附近最近在检修地铁,有一段路很堵,所以师傅在路口就把他们放了下来,得走估计五分钟。
路灯照着整条街,小摊贩已经都出来了,麻辣烫、蛋烘糕、糖炒栗子,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还有个小摊名叫“妖怪炒面”,老板也不知道是真妖怪,还是借鉴了名侦探柯南的外星人炒面,此时正戴着一个毛茸茸的面具冒充狐狸精,生意大排长龙。
季星凌看了眼林竞:“你怎么不说话?”
“我以为你想让我闭嘴。”
季星凌抬手,习惯性地想揉他的脑袋,却又在半空犹豫了一下。
林竞问:“还要我给你发一张摸头邀请函吗?”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林老师,毒舌又可爱,好像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改变。
季星凌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带着鼻音说:“今晚早点睡。”
“嗯。”
接下来又是一路无话,直到电梯稳稳停在十三楼。
林竞掏出钥匙,回头看了眼正在往1301走的季星凌,脑子一热:“等等!”
“……”
两人去了楼梯间,为了躲监控摄像头,好像要偷偷摸摸做什么大事似的。
但并没有,连林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对方等一下,只是觉得有话没说完,可又实在无从说起,所以最后只亲亲他的眼睛:“别怕。”
季星凌嗓音沙哑:“这话是不是应该我来说。”
“嗯。”林竞看着他,忐忑又认真,“你不用说,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