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夜一场混战,双方人马交错来回,打得极为惨烈。宋军本占了先机,兵力上也有优势。无奈攻城战打了十几天,人困马乏,眼看幽州城将下,人人心中存了“马上就可以结束了”的心思,谁知道伏兵突出,顿时就手忙脚乱了。但宋军的作战能力的确突出,因此这一夜厮杀下来,竟是双方都是极为惨烈。宋主赵光义孤身受伤逃走,辽军主师耶律休哥也受伤落马。休哥虽然受伤,还不罢休,坐在轻车上直追了宋主三十多里,眼见来救驾的宋军越来越多,眼见再追下去,连自己这一行人马也要陷在里头,只得悻悻回师。
只是他本已经受伤不轻,粗粗包扎一下,就坐轻车追赶,一路颠簸,等到最终收兵的时候,发现伤口早就裂开了,于是赶回幽州城,撕开重新包扎,这一来一去,实是加重了伤势,结果回来时本就准备去见皇后回禀事情,发现这时候根本站不起来了。
燕燕听了,当下就驱车亲自来找休哥,休哥这时候正是躺在院子里,光着上身,身上绕满白布,正在眯着眼睛看夕阳。
燕燕看他上身层层白布包扎着,显是受伤不轻,见了她就想起身,忙叫人按住他,道:“休哥你有伤在身,不要起身了。”
她与休哥也是从小往来,情份犹如兄妹,休哥也不拘礼,被随从按住时也只略一点头:“娘娘请恕臣有伤,不能行礼。”
燕燕摆手,也不入内,自己坐了下来,问道:“休哥,你伤势如何?”
休哥道:“大部份外伤的伤口已经凝结,就是一些内伤未好。”
燕燕点头:“这次大战告捷,多亏你了。你身受重伤,还要坐在车中指挥,若没有你,真是不能想象。”
休哥道:“这是臣的本份。这次大战,也是将士用命的缘故。”他顿了一顿,又说:“若非韩德让、耶律学古内安人心,外固城池,坚守待援,幽州屹立不倒,才能为援兵争取了时间。而这次斜轸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燕燕点头:“是啊,若没有他和你左右钳击宋军的话……”
休哥却说:“臣不是指这件事。”见燕燕不解,又解释道:“斜轸匆忙领命,能够以少数兵力与宋军周旋,守住得胜口,一来声援幽州,二来据险待援,使得臣与耶律沙宰相的援兵得以轻松通过燕北要塞,并能够将决战地点控制在最有利于我军的高梁河,这是他的功劳啊。耶律沙与萧讨古虽然首战失利,但溃而不败,能够在我的队伍赶来之后,迅速与我合兵,才有此番大捷啊。”这便是他不顾身上受伤,就要急着见燕燕的原因,后天燕燕就要上殿与群臣论功行赏,而战场上诸人功过,却也只有休哥最能清楚。当下,由此开始将这场战况又分析了一遍,包括冀王争功战死而使得全局被动,休哥和耶律沙为何据兵得胜口不能来救幽州,正是不中宋兵围点打援之计,才能够在休哥兵马到时与他联兵,韩德让苦守城池十五天争取战略时机之重要等。
燕燕见他伤重,仍将前后军情详细说来,甚至数次因为说到着力处牵动伤情而皱眉,不由感动:“休哥不愧是本朝第一大将,能够将一场大战之后所有人在战场上的反应了如指掌,更难得让功于人,心地厚道。”
休哥方欲谦逊,就见站在皇后身边的一个少女忙上前行礼:“多谢休哥惕隐为我父亲说话。”
燕燕见他不认识,就笑着介绍:“她是讨古的女儿,叫海澜。这几日在幽州城,我就叫她来作伴,也帮我更快了解幽州的情况。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文武双全呢。”
萧海澜羞涩地笑了:“姑母夸奖了。
休哥点了点头,思索着:“思温宰相是敌鲁的侄子,讨古是敌鲁的孙子吧,我记得讨古尚了公主……是朴谨公主吧。”
萧海澜道:“是,休哥惕隐好记性,我母亲正是朴谨公主。”
休哥却笑着摇头,有些无奈地道:“谁叫我是惕隐呢!”他身为惕隐,其实就是宗族的大管家,自从被赶鸭子上架到这个位置,苦背了两年族谱,见到一个人就先从脑海中紧急搜寻他的父系母系,已经成了本能么应。
燕燕闻言,也掩口笑了,点头:“正是正是,休哥这个惕隐做得甚好。”
休哥无奈地笑笑,幸而他生性沉稳,做事也肯下苦功努力,只要把事情交到他的手里,他不管擅不擅长,都会做到万无一失。所以他身为领军之将,帐上兵将记得清清楚楚,身为惕隐,便将族谱背理清清楚楚。见燕燕笑他,不由问她:“对了,幽州之围已解,皇后打算何时回京。”
他本是随口一问,不想燕燕竟是沉默不言。
休哥心中一凌,脸上却是笑容不改:“皇后还是尽早回宫吧,主上身体不好,诸事不可长离。”
燕燕沉默片刻,挥手叫萧海澜退下:“我要等韩德让一起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