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敲响,燕燕怔怔地坐在一边,她的眼里茫然一片。
屏风内,侍女为耶律贤最后净身,萨满在作法祈祷,驱离妖魔,让大行皇帝的灵魂早日飞升。
屏风外,儿女们嘤嘤啼哭,玉箫抱着孩子晕倒,被侍女抬了下去。
外面,已经有侍从在通知文武百官、宗室亲王这个噩耗,并准备所有的丧服仪制。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飞到了空中,看着下面那个木然坐着的自己,还有哭泣着的人们,以及来来去去的仆从们。
以及,外面调动军士的声音。
这是大行皇帝在死前一一安排的,如今正在由着他曾经发布的命令在调动着。
她看到那个人躺在床上,侍女已经为他换好了衣服,他的神情奇迹般地平静了。为什么他的表情并没有停留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人死了,还会有感觉吗,肌肉还会有变化吗?这是真的,还是只出于她的意愿?
或者他这一生都未曾解脱过,但真希望他死后能够得到解脱。
她从小就很聪明,能够迅速看穿一个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可是很奇怪,唯有他,她自始至终,从来没读懂过。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地要娶她,就算她是萧思温的女儿,可是后族的好姑娘多得是啊,为什么要因为她,而失去他和韩德让的友情。
她虽然没有问过,但她知道,至少在她初入宫的时候,韩德让在他心目中,比她重要得多。他临死的时候,没有特意跟玉箫长谈,也没有跟她长谈,唯一那段精神好的时候,只见了两个人,一个是隆绪,他的儿子,也是帝国的继承人,而另一个,就是韩德让。
她的灵魂似飘在上空,看着他,她想看明白他,她想他对她说一句话,回答她这一生所有的疑惑,可是他并没有。
此刻,她看着他死去的表情,觉得他似乎在有些不耐烦地向她示意,走吧,你的问题已经不归我管了。
是啊,她的问题已经不归他管了。
她缓缓地吁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屏风后面,不知道这屏风后面,是不是她刚才那一刻灵魂出窍而看到的。
可是,这重要吗,这已经不重要了。
耶律贤死了。那个曾经打乱过她的人生,引导过她的人生,曾经让她恨,让她怜,也让她敬畏的男人,死了。
她想着草原上的第一次见面,他就在骗她,可她想,那是无奈的欺骗。第二次,他面临绝望和崩溃,她在那家小酒馆等他,那时候她只是想,如果连她都不等他的话,他会多么地难过。但那一等,却赔上了她的一生。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皇宫;握着她的手,把她带上了皇座;扶着她的手,让她一步步成为合格的一国之主。
可是如今,他不再骗她,也不再需要她,甚至,他的手也不在了。
如果说过去,哪怕独自坐到前朝的那个位置上,她都带着一丝别扭和一点底气,她这是代他执掌,她的背后还有他在把舵。可如今呢,如今,这世上真的只剩她一个人来面临抉择了。
好,或者坏;成,或者败;都只能她一个人来面对,来承担。
如果说过去,她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还会想着这是他的国家。而如今当凌晨的钟声敲响的时候,这是她的国,只有她一个人,在承担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导致的后果。
她坐在那儿,看着门外,一缕阳光在天边出现时,她站了起来。
耶律休哥和韩德让走了进来:“兵马调配完毕,朝堂的准备也已经就绪,请太后、主上上朝。”
燕燕站了起来,拉过耶律隆绪的手:“走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