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上的分针一圈又一圈。天色渐暗,点点繁星爬入夜边。
“搞定!”
舒笛终于完成今天的工作,痛快合上电脑。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刺得舒笛好不耐烦。
她顿了几秒,放下鼻背上架着的粗框眼镜,拿出一副赴死之心按下接听键。
“什么?壮壮怎么会进医院呢?”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你给我发个位置。我现在过去。”
舒笛顿时方寸大乱。空调没关睡衣没换,床和瑜伽垫上还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她的纸张。
连忙套上长外套蹬上板鞋,她拿起鞋架上的口罩便出门了。
医院住院部人来人往,舒笛拿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问了一路,可算摸到病房门口。
她缓缓气息,半只脚还没踏进去呢,便听到舅舅那张唯利是图的嘴把难听的话一股脑往外倒。
刺耳的声音穿过房门,一字不差全落入舒笛的耳膜。
“凭什么不让刘涟妮出钱?当初你死活要养这条狗。知道的是养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供了个皇上。刘涟妮非让阳阳住你家。那阳阳来了,他一个小孩子,就来你家玩个两天,怎么就让狗给咬了?”
舒笛心想,怎么不咬死他呢!壮壮还是下嘴轻。没让他舅舅这张丑陋肥腻的脸老泪纵横,真是太可惜了!
壮壮是大姨家养的一只白色比熊,原名叫雪雪。起初到大姨家的那个冬天改的名字,大姨说壮壮一听就很强壮,冲冲体弱多病的结。
壮壮跟舒笛特别亲近。
每次家人一喊“笛笛,笛笛,笛笛来啦—— ”。壮壮便立刻闻声抬头,四处找寻舒笛的影子。一对黑得发亮的眼睛直噜噜转个不停。
如果舒笛进门,它总以最快速度飞奔到门口,然后找准目标摇着尾巴疯狂舔舐舒笛的小腿和膝盖,像个争宠的妃子,好不可爱。
舒笛看了有一会儿。双人病房门上有块半透明色玻璃,里面的床上躺着阳阳。
小男孩小腿用固定板和纱布裹着,吊在空中,正低头打游戏。
旁边桌上一个厚信封,一个果篮儿。墙角下有一箱牛奶,牛奶上摞着一箱火腿肠。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打开这扇房门。
“怎么回事?壮壮出什么事儿了?”
众人看到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舒笛,身上一件外套,一条睡裙。
他们立刻放下话柄,默不作声。
大姨见状放下手机,舒笛额头布满细汗,想必一路风尘仆仆,轻轻帮她擦拭额头,询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舒笛余光瞥见舅舅往后退了一步,圆滚的身型做遮掩,连忙把牛皮纸信封装后面裤兜。她视而不见,转头跟姨父打招呼。
姨父和舒笛眼神示意,便匆匆逃离现场躲着抽烟去了。
病房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只有病床上的手机响着音效,不时传来一声“Double kill!”
大姨说壮壮没事,是阳阳非给壮壮套脖圈用绳子抽壮壮玩,壮壮可机灵了,用那小肉垫夺下绳子,反口扑上去一个劲儿地照着他小腿腕咬。
阳阳刚好摔到小楼梯上,小腿骨折。
舒笛这才放下心来。
一旁敞着腿,大咧咧瘫隔壁空床上的舅舅,放下手里可乐瓶,再次借机挑起话头。
他问舒笛,“笛笛,你妈怎么不来?”
舒笛低头不语。
这张淡漠的脸,在舅舅看来就是一副清高样,瞧不起穷亲戚要遭报应的!
可他现在有求于人,饶是舒笛再冷漠,舅舅也继续舔着那张市侩的老脸,再次问她。
“笛笛,你妈啥时候来?”
舒笛这次才听到。不过她懒得搭理,继续装死。
舅舅面色难看,见这死丫头不接话茬,便继续瘫着。
一旁的大姨看不下去,让舒笛回一下长辈的话。
舒笛装聋作哑,“啊?怎么了?”
舅舅这才意识到人家压根没听见,他接过话茬,“也不知道你妈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
“哦!”说罢她继续低头玩手机。
“我这不是问你呢,你妈忙啥?”对方脾气蹭地一下,一点就着。
舒笛冷嗤一声。她就喜欢冷眼旁观别人发疯的样子。
瞧瞧,舅舅这狗急跳墙的傻逼样,不比动物园的秃猴好看多了!
“我怎么知道?”她刻意放重语调,摆出一副“你有事没事别乱发疯,好吧”的姿态。
面对这种尖酸刻薄的吸血鬼亲戚,反正刘涟妮又不在这里,她自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舅舅也拿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非要知道个所以然来。
舒笛心想那感情好啊,直接拨下刘涟妮的语音电话递给他。
出乎意料,刘涟妮竟问她怎么看。
舒笛连忙撇清自己,她什么都不知情,她的意见也不重要,那是你哥哥你侄子,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涟妮人现在不在这里,远水救不了近火,试图让女儿帮忙解决问题未果还没落下什么好话。
她这边的会议正如火如荼进行着,自然顾不上这么多家事,只得匆匆给哥哥转下一笔钱才了结此事。
舅舅收到“慰问金”后精神大满足,话里语气和态度亦有所好转。
又连忙换上一副殷勤样,“笛笛怎么还没吃饭,要不舅舅下楼给你买点饭吃?”
舒笛套上外套,心想,看你这张嘴脸我也恶心得吃不下去了。
事情一解决她即刻起身跟大姨告别,至此便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楼下碰到表妹梁佳慧,看到表姐像发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拜托她收留两天。
舅舅家一来家里变得鸡飞狗跳,整日卧室里闭门不出也待不下去。这世界上就没几个人遭得住舅舅这家人。
于是两人一同搭车回家。
梁佳慧刚高考完没多久,照理说个子还能窜一窜,今晚这阵仗她也跑前跑后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
舒笛洗完澡换上便装,口罩缠胳膊肘上,下楼买饭。
便利店桌子旁边围着三个正在打扑克牌的青年男人。
其中一个叫张希亮的,从舒笛一进门便被其夺去目光,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