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吧,堂堂锦衣卫于闹市之中大打出手,若是传出去恐怕自己这刚刚上任的总指挥使也就别想当了,不做官事小,可白白没了三年二品大官十几万两银子的油水,咋算都不划算。
若是不打,只会被对面这蹬鼻子上脸的讨厌家伙变本加厉,好点的情况也就是被对面打一顿就算了,这事儿也就这么了了,可如此一来,自己这锦衣卫总指挥使又如何在这些弟兄们面前抬起头来?正可谓是左右为难。
正当王初一心里两个声音你来我往时候,忽见一黑袍老头儿在人群中挤开一条道,朝假急眼的白牡丹施了一礼,亦满是笑意看了剑拔弩张的杨虚彦一眼,随后笑着说道:“这位大人的银子,已经有人替他付了,这事儿也算两清了,几位大可以不必再如此闹下去。”
说罢,那看似文弱的老人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面额最少也是一百两。
“多的,就算是打烂这些门窗桌椅的赔偿。”
“哦?”
突然杀出来的老头儿让白牡丹一愣,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票并且随随便便的人,可没那么简单,随即试探性的问道:“还未请教老先生……”
“我姓齐,名道临,叫我齐老头儿就行,在下不过区区一介马夫而已,帮这位王大人付钱的乃是我们家小姐。”
老人始终面露微笑。
“当然,若是老板娘不愿意收,那就算了。”
“收,为啥不收,这可都是姑娘们辛苦挣回来的,哪儿有放着银子不拿的道理对不?”
一沓银票被白牡丹接了过去,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看出自己是在故意寻锦衣卫的麻烦。
即便并未在汴京城内听说过这位老人。
突然冒出来的老人与王初一身旁的黄牙老头儿形成强烈反差,以至于王初一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声,瞅瞅,瞅瞅人家的气派,再看看你老王的档次,分明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
王初一别过头瞥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黄牙老头儿,正色道:“唉,果真是人心不古,自家人不帮自家人的忙,反而是外人来搭手,真是可悲,不过呢,好在本大人也并非一个斤斤计较的事情,杨左使,今儿个你踹我一脚这事情我也就不追究了,赶明儿随便给我摆个十桌八桌赔罪宴就行,还有你白牡丹,说你狗眼看人低你还不信,本大人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又岂会赖你这区区几千两银子?”
白牡丹只是陪着笑不说话,杨虚彦嘴角抽搐,极力控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
“这就对了嘛,大人,消消火儿……”
凑上来的黄牙老头儿对着王初一一脸讪笑,却被王初一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到屁股上,好几个踉跄。
“去你娘的,看见你老子就来气,还是人这位先生够仗义……”
说罢,王初一笑着走上前去拍那气度不凡老人肩膀,老人并不动作,王初一却在刚刚触及到老人肩膀那一刻便感觉到一股极为深厚却张弛有度的内力从手掌传来,似乎要通过自己手臂传遍自己五脏六腑。
想试探我?
王初一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任由那股内力在自己身体小鹿乱撞,最后消散无形。
老人微微诧异,疑惑情绪转瞬即逝,微笑道:“能用区区几千两银子便能交到王大人这般青年才俊,这笔买卖只赚不亏。”
“够爽快,行。”
二人博弈在暗中结束,王初一心情大好,爽朗道:“今儿个这顿酒算我欠你的,总有一天要给你请回来。”
“请?拿什么请?”
眼见今日这口恶气又出不成的杨虚彦冷哼道,“就凭你王初一每年那二三百两的俸禄?你得猴年马月才能凑齐今天这顿酒钱?还是说你王大人还有别的法门弄到这几千两银子?若真是如此,那我可真要掂量掂量大人你这做官的初衷了。”
王初一语塞,脸色一阵不自然。
好在老人连忙打岔道:“那在下可就等着大人你的好消息了,告辞,有机会再见。”
老人上了那辆温暖马车,自街道上徐徐前行,马车内人欲言又止,思索半晌后才道:“先生为何要我出手帮助这王初一,咱们这位锦衣卫总指挥使怎么看都不像是栋梁之才,比起王初一,他对面那位锦衣卫左使不更好的多?”
双手重新插回袖口的儒雅老人轻声道:“毕竟这位王大人是那位引荐的人,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此也算间接向那位大人抛出了橄榄枝,几千两银子,这买卖做的划算。”
马车内女子思索片刻,又道:“先前先生出手试探这王初一武功,结果如何?”
“很奇怪。”
老人凝重。
“察觉不到半点内力波动。”
“这怎么可能?堂堂锦衣卫总指挥使不会武功?”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老人缓缓道:“要么扯虎皮拉大旗,实际上武功处于九品之末,要么就内力深厚的极为吓人,不过比起这个,我宁愿相信第一个答案,不论它有多么滑稽可笑,因为自甲子年来,天下间年龄在三十以下,内功又在我之上的青年俊杰,整个江湖不超过三个,其中一个已被朝廷招揽,一个因为锋芒毕露,得罪仇家太多,过早夭折。”
“不是还有最后一个么?”
“最后一个只是传闻,或许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毕竟有谁能够做到在一夜之间杀光江南盐帮总舵共计一十八位绝顶高手并且不留下任何痕迹呢?”
老人无比笃定道:“所以关于‘踏雪寻梅’这家伙的种种传闻只能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天下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只不过是某些人或者势力为了转移注意力,制造出来了这么一个绝顶高手而已。”
……
不知何时,京城的夜晚雪花再度纷纷扬扬落下。
冰天雪地气候中,温暖的马车窗帘拉开,露出一张倚靠在窗口的冷艳之脸,只是这一刻这张原本如同冰霜一般的脸却是挂了淡淡的微笑,足以融化这个季节的冰雪。
“那关于那人的那句诗也是假的么?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
老人淡淡道。
“可倘若世间真有如此一人,那么在下纵然散尽万贯家财与他喝一杯酒也是心甘情愿的,只可惜……”
“唉,老头儿,等等……”
正当老人感叹时候,突然听得一声吆喝,一青袍公子气喘吁吁快速奔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光说请你喝酒,可连你住哪里都不知道,这让本大人去何处找你?”
“唔……”
老人忍俊不禁。
他倒是不曾想到这位因为喝酒付不起酒钱的新上任大人居然还真把这事儿当成了一回事儿,正要感慨如今这世道这么厚道的人已经不多的时候,忽又听得身后那位鼻青脸肿依旧乐此不疲的青袍公子嘿嘿笑道:“还有马车内这位小姐,改天得专门找个时间上门拜访才行,如果二位没有意见的话,我看就明天如何?等本大人打两壶上好的花雕,亲自登门,到时候咱们三人一醉方休,岂不快哉?”
王初一一句话道完,马车骤然加速,隐约间似乎听见了一声厌恶。
再回过神来时候,马车以及赶车的车夫,连同车里那位只在方才露出半张脸的冰霜女子已经远去。
只留青袍公子一脸郁闷。
“唉,本大人保证真的只是单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