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杯与大宝马作者:天瓶座
第3节
凯墨陇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确定完全服帖后,放下手腕,优雅地一抖袖口,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袖口在黑西装的袖子下含蓄地露了一圈。
“这是什么地方?”贺兰霸打量这间巴掌宽的密室,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冰冷的铁床和头顶的光源,就只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连个窗户都没有。密室里潮湿阴暗,散发出一股铁锈味,不过这些阴暗面好像一点都不妨碍凯墨陇那如抛了光般玉树临风的形象。贺兰霸见凯墨陇在床边坐下,不禁低垂下视线去瞅凯墨陇的鞋子,黑色皮鞋的鞋跟向后踏在铁床下的横栏上,亮锃锃的活像刚从作坊里定制出来的。他觉得凯墨陇在这样的空间里看上去尤其不真实,好像一幅全息影像。
全息影像先生跷着二郎腿,手揽着膝盖上打量他:“你猜我身份那么久,猜到我来自i6了吗?”
卧槽这次又换军情六处了吗?贺兰霸手脚都被缚住,对方用的是那种医疗用的真空导管,手法很地道,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好像被整得很惨,但又觉得这剧情着实挺好笑的,还真就笑了起来,挑眉问:“007?”
凯墨陇也笑起来,一笑就又露了酒窝,垂下眼睫看着他,口吻里有一股奇怪的温柔宠溺:“那好,我就是007。”
继变态杀手,重甲骑士,武装特警和机器人之后,贺兰霸不得不认同这是凯墨陇所有身份中最令人满意的一个。“绑我干嘛?”他一点也不害怕,侧头示意自己手腕上扎的导管,“我只是个二流编剧。”
“你高中时认识一个叫caesar的男生吗?”凯墨陇抬手将那盏灯又转过来照着铁床上的人。
贺兰霸迟钝了一拍才在扫过来的强光下别过头,声音沉闷地道:“不认识。”
“是吗?”凯墨陇依旧交叠着长腿斜坐在床边,又将那盏灯转了过去,像个优雅又冷血的外科医生,灯光暗了回去,贺兰霸看见凯墨陇手腕转灯时袖口往下滑了一小截,露出腕表,不是劳力士的潜水表,他认出表盘上的十字形logo和vastantgeneve的字样,这是奢侈腕表中少有能博得他这个宅男编剧欣赏的一款,江诗丹顿的小秒针系列,简洁的黑色鳄鱼表带,简洁的银色表圈和指针,唯一特别的是它的表盘,表盘不是白色,而是岩灰色。他有些奇怪为什么凯墨陇不管穿衣戴表总是能穿戴出他最中意的那一挂。
“真不认识?”凯墨陇拉开西装领口,从内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那你为什么会留着这张照片?”
贺兰霸冷不丁看清那张照片,背心猛的一凉,他瞪着照片看了半晌,又瞪着表情稀疏平常的凯墨陇看了半晌:“……不可能,这照片我早烧掉了!”
凯墨陇缓缓地收回照片,神色冷硬地问:“为什么要烧掉?你有那么讨厌他?”
“你怎么可能有这张照片?”贺兰霸大惊失色。
凯墨陇收拢手指,贺兰霸听见照片在凯墨陇手中被揉成一团时发出的刺啦刺啦不堪蹂躏的声响,那感觉跟被火烧了没什么两样。凯墨陇张开手将那团废掉的照片不屑地扔在潮湿的地板上,朝他俯下身来,两只手按在他头顶,两个人本该一上一下四目相对,但凯墨陇偏偏即使俯身也要处在制高点,张开的嘴对着他的鼻尖,使得贺兰霸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凯墨陇低垂的眼帘:
“你烧掉它,是因为讨厌他,还是喜欢他?”
贺兰霸闻到凯墨陇身上一涌而来的熟悉味道,薄荷的香气里好像有一团火在往外烧,他觉得凯墨陇这个样子有点不对劲,连忙别过脖子:“凯墨陇我警告你!老子有一个礼拜没洗头了!”
“我昨天帮你洗过了,”凯墨陇头往右侧偏下去,说话时的气息熨热了贺兰霸的左耳,“你喜欢他。”
贺兰霸被那仿佛宣判一样的声音搞得浑身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来,见自己安然无恙坐在客厅沙发上,忙惊魂未定地回头去看卧室的方向,正好撞见毛衣套了一半从卧室走出来的凯墨陇。
凯墨陇似乎也是意外于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愣了一下才拉下毛衣衣摆,宽松的毛衣遮住了紧身的白色背心,阳光下帅得这般人畜无害,全然不见梦中那股邪恶的优雅劲,贺兰霸身上的冷汗才散去。这日夜颠倒的习惯真得改改,老是容易做怪梦。他自嘲地抓了把头发,戴上大黑框镜,跟着就在凯墨陇浅浅的一笑中精气神全回,掀开毯子起身:“你还好吧,药效过去了?”
“嗯,谢谢你招待我一夜。”凯墨陇回头示意卧室。
贺兰霸趿上拖鞋:“去洗个脸吧,我给你拿张干净毛巾……”
“我洗过了。”
“啊?”贺兰霸回头,“……手洗的?”
凯墨陇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指了指洗手间:“那不是有毛巾吗?”
贺兰霸顺着望过去,问题是那是我的毛巾啊……他走进洗手间,摸着濡湿的洗脸毛巾,心情有些复杂。
“哦对了,”凯墨陇站在洗手间门口,举起手里断成两半截的梳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断掉了。不过你这梳子的齿子是不是也太稀了?”
贺兰霸瞪着自己身首异处用了快五年的唯一一把梳子,你真是机器人吧,所以才掌握不到分寸……另外对于我这种只洗头从来不梳头的奇葩来说梳子太密只会挂在头发上啊骚年。
贺兰霸冰箱里随时储备了火腿和牛奶,他早餐基本就是这样对付,最多再煮一只鸡蛋,可既然凯墨陇在这里,还是省点事叫外卖算了,关上冰箱心里正念叨果然是美男难养啊,凯墨陇已经径自走过来又拉开冰箱门,低头看了一下,取出侧边的两只鸡蛋,跟夹万宝路似的熟稔地夹在指间,两只鸡蛋在混血美男宽大的手掌中看上去特别袖珍,凯墨陇手腕搁在敞开的冰柜门上,对他一笑:“早餐我来做吧。”
贺兰霸“啊”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接下来便在一旁打下手,基本就是凯墨陇需要什么器材他找来递给对方,而后在旁边无所事事地观摩居家美男亲自下厨的场面。凯墨陇将毛衣袖口捋到小臂上,开水龙头在水流下冲洗着手,凯墨陇洗手有特意洗手腕的习惯,而且从来不取潜水表,贺兰霸看他右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将洁白柔软的泡沫揉到左手手腕,一方面觉得这是要去做外科手术吧,一方面又替那块潜水表糟心。
拧开火以后凯墨陇似乎是觉得手又脏了,干脆又洗了一遍,贺兰霸吐槽都不知道要怎么吐了,趁凯墨陇洗手连忙用毛巾把平底锅的锅把擦得干干净净。
做了煎蛋,又用平底锅热了吐司和火腿,于是贺兰霸吃了一顿标准的西式早餐,吐司金灿灿的,酥酥地夹着味美的火腿,贺兰霸吃得赞不绝口,比出大拇指:“我要是女人绝对能爱上你了!”
凯墨陇吃着煎蛋笑了一下,大约是笑对方如此容易满足:“我只会做西餐。”
贺兰霸想了想问:“你是哪国的混血?”
凯墨陇一愣,看着贺兰霸沾着牛奶的嘴角,喉结扯了一下,低头划开煎蛋:“我有说我是混血吗?”
“还需要说吗?”一看就是好吧……
凯墨陇吃完最后一口煎蛋,将盘子推远,靠在椅背上,惬意地一笑:“要不你再猜吧。”
贺兰霸眼镜一歪,这都要猜?我要跟你做朋友岂不被你玩死?他盯着凯墨陇悠闲地按在桌沿的手,他的毛衣袖口还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贺兰霸看着那紧致的线条,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在出租车上非礼人家时的手感,心里挺不好意思,推了推眼镜:“哦对了,你住丹美大厦哪儿啊?”
凯墨陇放眼这套两层楼的套间:“我那儿和你这格局一样,只是方向不同。”说着起身走到阳台,先是惬意地看了一会儿风景,而后回头对他指了指阳台左侧那栋房子,“从这里能看见我住的地方。”
贺兰霸跟出来一看,隔了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就是与a座比邻的丹美大厦b座。他指着正对着自己卧室兼书房窗口的那扇窗户:“你住那儿?”
凯墨陇背靠着阳台扶栏,侧着头饶有兴趣地望着b座203那扇开敞的窗户,好像对这窗对窗的巧合非常满意。
贺兰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耳边忽然响起“轰”一声巨响!
那声音离得太近,贺兰霸只觉得耳朵都被震得失聪了好几秒,才感到一股滚烫的冲击气流迎面扑来,他惊愕难当地目视那扇正对着他窗户的窗户就这么在爆炸声中被火光吞噬,太过震惊以致半晌才骂出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卧槽”。凯墨陇的额发被气流吹得扬起,火光映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贺兰霸清楚地捕捉到凯墨陇眼底的惬意转瞬被愤怒替代,他的手指在阳台栏杆上猛地抓紧,贺兰霸都错觉栏杆会吱呀一声被他抓皱。
贺兰霸使劲掐了一下大腿,你妹的,这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家会觉得凯墨陇和贺兰霸的相处模式和影帝里略有不同,放心好了台长心里是有数的,目前主要是因为这时两个人才刚认识,凯墨陇又还没原形毕露,相信我,很快贺兰老师就会对大手暴躁起来的~~(凯墨陇:这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吧?)
☆、十五章它是十三章
爆炸把窗玻璃的碎屑全轰下了楼,下方停靠的私家车一阵警铃乱响,很快就有不明情况的群众围在楼下叽叽喳喳地仰头观望。消防车和警车不一会儿就都到齐了。贺兰霸陪凯墨陇去警局时整栋大楼里的住户已被紧急疏散,消防队员还在想办法往上面接水管。
凯墨陇上车前手掌在警车的车门上,回头望了一眼硝烟弥漫的b座顶楼,躬身坐进车里。彼时贺兰霸只是站在路边打算目送凯墨陇离开,但警方却希望他也能去警局一趟,好方便他们进一步了解情况,贺兰霸只能从命,耸耸肩正要上车,凯墨陇却推开车门探出头来,蹙眉问车门外的警员:“他去干什么?”
警员被问得愣了一下,贺兰霸也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凯墨陇问这个问题,而是凯墨陇先生问这问题时的口吻和姿态,怎么说呢……不像在跟警察同志好好说话。
年轻的警员“哦”了一声:“我们也想向你朋友了解一下情况。”说完端端正正地看向凯墨陇,贺兰霸都错觉凯墨陇的脸色要是再黑一点,这小同志都能给他立正了。
凯墨陇唇线抿得很紧,冷硬地挪进后座里侧。贺兰霸坐进去时凯墨陇望着窗外,只低声说了声“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贺兰霸笑着拉上车门:“我不也卷过你嘛,扯平了。”车窗玻璃上倒映出戴着大黑框镜的鸟窝头宅男,贺兰霸冲那倒影啧了一下,“去问个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没时间上去换身衣服刮个头什么的……”他身上只穿着居家的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虽然干净但奈何在家里上下折腾总显得皱巴巴的,鸟窝头更是不忍直视,等进了警局搞不好要被当成犯罪分子的……
他对着窗玻璃无奈地扒了把头发,手却蓦地一顿,适时车子驶进下穿道,暗下来的窗玻璃上除了他自个儿的倒影,还有背后正转头凝视着他的凯墨陇。
凯墨陇的手肘搁在车窗上,手指抵着下巴,看似漫不经心,但是拇指在下颚处压得很狠,像在跟什么较着劲。贺兰霸清楚地看见凯墨陇抿紧的嘴唇因为手指在下巴上来回蹂躏的动作被扯得松开,一下就从禁欲系美男变成口渴急需汲水的鱼。他起初以为凯墨陇是对牵连他进警察局一事感到抱歉,但这样子又不像是抱歉,他心中狐疑正要回头,玻璃倒映上的凯墨陇忽然直起背靠过来,伸手在他头发上……拨了一下?
贺兰霸傻眼地转过头。
凯墨陇的手顿了一拍,不过很快视线就在他探究的眼睛上一错而过,专心停留在他头发上,若无其事一丝不苟地帮他理了两下头发:“好了。”
贺兰霸终于闹明白这人刚刚是在纠结个什么劲了,忍俊不禁,凯墨陇先生不但有洁癖,还有强迫症,自己西装革履,也看不得别人不修边幅。算了,贺兰霸憋着笑瞥了一眼又把手肘搭上车窗,面朝外吹着风的凯墨陇,那只摸过他头发的手淡淡地放在嘴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曲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嘴唇,不过比起先前那种挣扎感,眼下倒是放松多了。贺兰霸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凯墨陇他已经有四天没洗头了……
到警局后警方例行地向他询问了一些事情,贺兰霸很配合地完成了,百无聊赖地坐在过道等凯墨陇。凯墨陇坐在调查警官的办公桌后,靠着椅背,神情已经看不见有任何的愤怒和惊愕,只是全程低垂着眉眼,摆弄着办公桌上一只订书机,虽然看上去心不在焉,但是警官问的话他都能顺口回几句。贺兰霸手肘枕在膝盖上,弓着背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凯墨陇,他觉得凯墨陇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在盘算什么。
他一向不会把剧本和人生混为一谈,但是眼下这个状况,除非他是傻子,否则不可能不对凯墨陇的身份起疑。
凯墨陇上车前和警员说话时那场景让他一度怀疑难不成凯墨陇真有高干背景,可是再细细琢磨了又觉得不靠谱。真要是太子党这样的角色,赵易和裴俊不可能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而且经过在警局这一番观察,他发现警方也是实实在在并不清楚凯墨陇的身份。所以凯墨陇之前和警察同志说话时的口吻,应该是一种习惯。不管他有何种背景,一定都非同小可。
现场调查的结果是普通的瓦斯爆炸,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火已经灭了,警戒线也除去了,火势没有蔓延到别的住家和楼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也亏得那是上下层,空间大。两个人站在楼下,贺兰霸看向身边平静地抬头仰望的凯墨陇,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上去看看。”凯墨陇说完径自走向b座大楼。
“我陪你一起去。”贺兰霸当仁不让地跟上。
凯墨陇回头停下,那站姿不留痕迹地挡住了贺兰霸的步伐,神情冷漠疏远:“不用了,你回去吧。”
“是给你灌三唑仑的人干的?”
“不是,警察说了只是普通的瓦斯爆炸。”
凯墨陇这几句话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眼神轻飘飘的不晓得在神游哪处太虚,贺兰霸听了有点窝火,又不知道这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习惯凯墨陇这般好似在掸灰尘的态度,好像从一团火变成一块冰。他看着神情里瞧不出一丝破绽的凯墨陇,最后还是怀着理解至上的心态,谅解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凯墨陇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贺兰霸状似潇洒离去的背影,眼神软了下来,良久,他转身步入大厦,墨黑的瞳仁一刹那又变得锋利如鹰。
贺兰霸走出b座大厦,走着走着停住了脚步,没头没脑地笑了一声,卧槽,我谅解个屁啊……这尼玛没法谅解!
凯墨陇边看手表边按下电梯键,正等电梯时,忽然眨了下眼,皱眉转过身——
想不过味的贺兰编剧又大步流星走进来了。
凯墨陇睨着大大方方站到他身侧的贺兰霸,眼神复杂。
贺兰霸挑眉斜睨他一眼:“你想问我为什么没走?”
凯墨陇收敛神色,淡漠地看向电梯指示灯:“你为什么没走?”
“凯墨陇,啊不对,或者叫你凯先生更合适?”贺兰霸把这一路上肚子里倒腾好的台词一口气背出来,“凯先生请问我们现在是不是银货两讫了可以一拍两散了?为什么你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我遇上麻烦事了你就应该来插手应该来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你遇见麻烦事了都不许我过问一句?”这种我特么都要拿你当掏心掏肺的朋友了,我都不计较我们那小金杯和大宝马之间的差距了,你却来一句“sorry,we’redifferent”,老子真想抽你一巴掌再抽我两巴掌你造吗?!“瓦斯爆炸?哄鬼呢?你屋子里那几扇窗户开那么大,瓦斯往哪儿爆?”
凯墨陇就这么侧头看着他,像看一本书,看得很入神。
贺兰霸也觉得自己激动过头了,他是编剧不是演员,虽然胸怀剧本,但保不准演得过犹不及,便咳嗽一声:“呃,意思是礼尚往来。我不打听你的秘密你的恩怨情仇你的那啥啥啥,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一点点也成……好吧特么心理安慰也成啊!
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与其一个人面对,身边有个人陪着会心理上会舒坦很多。
凯墨陇听完他的话收回目光没再看他,对着电梯门兀自摇摇头,贺兰霸眯着眼睨着他心里怪窝火,那摇头的样子活像他是个低能,两个人没法交流似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凯墨陇径直迈步走了进去,转身靠在电梯壁的中央,面无表情地面对着电梯门外的人。
贺兰霸在电梯口插着个腰,看凯墨陇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他都被这剧本逗笑了,抬手妥协地挥了一下:“行,那有事你再联系我吧。”
凯墨陇沉默地看着贺兰霸第二次转身离去的背影,沉默地收紧了下颚。贺兰霸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时电梯门开始缓缓合拢,凯墨陇的眼帘低垂下来,就在这时电梯门外忽然传来沉闷的一响,伴着贺兰霸“卧槽”的惊呼。
凯墨陇霍地抬头睁开眼,迅猛地伸手一把卡在已经合拢得快没缝隙的电梯门缝中,在门外等电梯的女士吓了一跳,虽然这电梯门是感应式的,但是她分明看见那只扳在电梯门上的手楞是强迫自动门以三倍速的速度哗哗哗震动着分开。年轻的白领女士捂着嘴看着从电梯内一闪夺门而出的长腿混血美男。
“贺兰霸——”
贺兰霸起身正拍裤腿,回头见到紧张地奔来的凯墨陇,也吓了一跳。
凯墨陇顿住脚步,看着安然无恙的贺兰霸,神情错愕。贺兰霸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大理石地砖:“这脑残的台阶谁设计的?”地砖是米黄色的,镶嵌着黑边,然后这台阶就给你整了个一模一样的黑边,他没注意看还以为是平地,这下好摔了个狗啃屎。
虽然这是意外,但凯墨陇的反应完全证实了贺兰霸的猜想,他贱兮兮地推了下眼镜,一瘸一拐走到怔怔的回不过神的凯墨陇身前,亲切地问:“你让我上你家休息休息?”
凯墨陇看向他,张口道——
“好嘞,谢了!”贺兰霸已经抢先打断他,不由分说一瘸一拐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十六章它是十四章
贺兰霸跟凯墨陇上到b座203,从门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除了满地的水渍还没有干透。凯墨陇停在门前,没有直接掏钥匙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贺兰霸心说都到门口了你还想赶老子走,干脆做了个很夸张的捂膝盖的动作,以示自己伤势严重。
凯墨陇在他的虎视眈眈下总算迟迟开了门,不过两分钟过去了,贺兰霸还没能走进屋里。因为凯墨陇就杵在门口,皱着眉头不停地扇着灰尘,贺兰霸只好推他一把,说了声“让让”,然后在凯墨陇先生疑惑的目光下大步流星走进被炸开锅的客厅。
客厅一半被炸得面目全非,不过还是依稀看得出全非前的面目一角,以凯墨陇的格调而言显得过于单调。贺兰霸抬头看了看,二楼以上没有被波及,炸得最惨烈的部分不是厨房,而是一楼卧室,贺兰霸推开门就看见那扇几乎被轰飞的窗户,也不知道警方是怎么得出瓦斯泄露爆炸这么不靠谱的结论的,也或者这里面有些内幕是不可为外人道的,警方和凯墨陇本人也达成了某种默契……贺兰霸在现实生活中没遇到过这么剧本的情节,看着看着脑子又不自觉地转起来,他回头狐疑地看向还停在玄关处举步维艰的凯墨陇先生。
凯墨陇大概是觉得一直扇灰尘也没有效果,改成了手握成拳头抵在口鼻处,低着头四下打量着,脚尖挑起地上一只倒扣的抽屉残骸,居高临下朝后梗着脖子皱眉往残骸下看了看。虽然贺兰霸明白那是因为他有洁癖,但是这用得天独厚的大长腿代替手的功用的姿态,看着很有点气人。
凯墨陇边低头查看边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贺兰霸半开玩笑地道:“你挺好看的。”
凯墨陇抬头看向他,难得连遮在口鼻处的拳头都拿了下来,不过贺兰霸没注意,继续用编剧犀利的眼光和那高达一千五百度的镜片寻找着蛛丝马迹。他说那话也是随口一说,他以为以凯墨陇这种苏得死人的体质,这种话应该早就过耳不惊了。
凯墨陇呼吸了至少两分钟的灰尘才又想起抬拳头掩住口鼻,状似平静地道:“你非要陪我上来看,你看出点什么了吗?”
贺兰霸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中,抱着手臂神清气爽地吸了口气,凯墨陇差点要上前捂住他的口鼻,贺兰霸道:“我心里是有一个剧本,你想听听吗?”
凯墨陇实在受不了贺兰霸站在满是灰尘的客厅还在大口说话,皱眉道:“到阳台上说。”
“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过你要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谁没有个秘密呢?”贺兰霸站在阳台上,面对凯墨陇,显得毫不以为意,“这肯定是冲着你来的,你心里肯定也有谱。我之所以说想上来看看,是因为……”他推了下眼镜,“不管你信不信,我写剧本这么多年,接触到的东西也不少,犯罪心理学算是之一,一般情况下,凶手都会在犯案以后返回现场,不管是处于回顾还是确认的心理,我担心你运气不好撞上对方。这么大的阵势,你得罪的人来头不小啊,你有什么线索吗?”
凯墨陇挑挑眉,心里显然已经有了线索,但他不说。
贺兰霸对这个人本身的好奇已经胜过了这场狗血的爆炸案,他抓了抓头发,最终按捺不住地眨眨眼道:“要不,我帮你分析分析,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有用,就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凯墨陇看着把头发又抓得乱糟糟的贺兰霸,眼神依然严肃,但唇角却悄悄泄露了笑意:“我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行!”贺兰霸镜片后的眼镜炯炯有神,他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开始分析盘算剧本再现,“如果你只是得罪了谁,那目标一定很明确,但这一路上看你的神情,你似乎并不确定要炸你的人是谁,所以你得罪的有钱有势有来头的人应该不止一个。”
“恕我直言,”凯墨陇十分矜持地微叹一口气,“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侧身靠在阳台栏杆上,悠闲地交叉着长腿,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告诉我凶手是谁。”
“你得罪过的人或许很多,但是这些都可以排除。”贺兰霸望向一片狼藉的客厅,镜片上的高光又一次遮住了他的眼睛,“你从昨天傍晚起就跟我在一起,也就是说昨天整个晚上,这房里的灯都没有亮过,凶手肯定会推断你不在家,也许他就是趁这段时间上你家安排好这场爆炸,可是那又为什么偏偏没有炸到你?他都监视着你的行踪了,还能失手?非得等你出现在我家阳台时才突然爆炸,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凯墨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神探角色附体的贺兰霸:“我懒得想了,你告诉我。”他确实懒得想了,从贺兰霸非要跟他进电梯那一刻起,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已经很难保持有效的思考模式。
“我个人的见解是对方的目的不是要杀你,而是要警告你,”贺兰霸一脸同情地拍拍凯墨陇的肩,“是一个你正在得罪,或者决定要得罪的人。”
凯墨陇看着那只从他肩膀上一拍而过的手,贺兰霸则看着凯墨陇一眨不眨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刚刚那啪啪两下好像一不小心把对方拍走神了。
被混血美男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滋味有点跳电的刺激。凯墨陇不用说话,这双自带深情引力的眼睛随便往哪个目标物上停留七八秒,都够让女生神迷不已了,不过贺兰霸明白这会儿应该是凯墨陇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至少这说明他这一番推理是靠谱的,他赶紧摩拳擦掌道:“那换我问问题了,”他早已翻来覆去推敲了很久,第一个问题一定要尽可能地带出庞大的信息量,于是他问,“你虎口和食指关节的茧是练枪练出来的吗?”
凯墨陇愣了一下,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了一下又松开:“是。我是射击俱乐部的会员。”
贺兰霸点点头,心里却说老子怎么可能信?你又练拳击又连跆拳道又练射击,你是想去拯救世界吗?
两个人在阳台上相对无声了许久,凯墨陇忽然从栏杆处直起身,肩膀一侧挡在贺兰霸身前,看向黑咕隆咚的客厅:“谁在那儿?”
贺兰霸完全没听见什么动静,凯墨陇出声后才跟着转向客厅,玄关处投进一道影子,然后一名穿着粉色短风衣,细脚伶仃高跟鞋,拎着白色机车包的短发女子从阴影中探身走出:“是我。”
凯墨陇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是我!”安琪被凯墨陇冷漠的反应搞得很郁闷,举起双手,“还要我做这个动作不成?”
贺兰霸笑了一下,他觉得这姑娘挺可爱,和凯墨陇站在一起也非常地登对。他这人眼力见向来不错,于是步出阳台:“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有事联系我。”
安琪看着挥手离去的贺兰霸,直到对方的身影干净潇洒地步入电梯,她转向还在失神的凯墨陇,抱着手臂一耸肩:“走远了。”
凯墨陇回神扫了她一眼,进了厨房,安琪正纳闷,见凯墨陇提了一把折椅出来,手臂一松就将折叠椅啪嗒抖开了往地上一搁,尽管在一大片废墟中那把椅子也被他结实的力道扎得四平八稳。高帅的混血美男站在椅子后扶着椅背看她一眼:“过来坐。”
在凯墨陇的身形衬托下,那张椅子看上去有些单薄,不过安琪这一路上踩着高跟鞋走得够呛,也没客气,走过去就坐下,弯腰脱了右脚的高跟鞋揉了揉脚后跟,才看见地上凯墨陇高挑的影子。
凯墨陇还站在身后按着椅背,她笑了笑,就势坐直了向后一仰头,撞见凯墨陇居高临下半垂着眼帘的眼睛,那眼神虽然冷,也透着一股冷冷的电流,她居然又少女心地感到一阵兔子腿乱踹胸口,冲凯墨陇一笑:“要不你帮我按摩按摩?”
凯墨陇双手从椅背移到他肩上,还真按了两下,那力道棉柔有力,手指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舒服得销魂,安琪差点酥出声来,这时却感到凯墨陇的手捧到她下颚上,她迟钝地激灵了一下,被凯墨陇的手温柔地强制着仰起头,对上凯墨陇俯下的脸:“我们之间有交情,你让我为你按摩我愿意效劳,但不代表你喂我三唑仑我就愿意喝下去。”
“……不是我的主意。”安琪咽了口唾沫,虽然笃定凯墨陇不会对她怎样,但奈何这气场还是让她瘆的慌。
凯墨陇抬起头松开手:“除非有人拿枪逼你,但就算是有人拿枪逼我,我也不会喂你一片安定。”
安琪揉着其实并不痛的脖子和下颚,没有说话,她知道那几片三唑仑顶多让凯墨陇多睡几个小时,但是也明白凯墨陇在意的是什么,他在意的是欺骗。
“这次不是来灌我药的又是来干嘛的?”凯墨陇走进厨房拿了两罐百事出来,递了一罐给安琪。
安琪把手伸得老远去掰可乐罐,生怕被溅到。凯墨陇无奈地沉了口气,伸手过去往她的拉环上轻轻一勾,可乐就这么娴静地打开了。
“谢了,”安琪笑着拿回来喝了一口,又指了指凯墨陇自己送到嘴边的可乐,“可乐杀精。”被凯墨陇挑眉盯了一眼,她笑道,“不过对你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无所谓,”凯墨陇喝了一口,“我在岛上就经常喝可乐,你也知道那地方除了白开水唯一的饮料只有可乐。”
安琪当然知道,那些可乐是当废品用集装箱运来的,还都是过期的。
凯墨陇抱臂靠在墙上举着可乐罐端详了一眼:“我做过检查,似乎对我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
安琪反感地搓着手臂:“他们还检查这个?”
“有什么奇怪的,”凯墨陇低头啜了一口可乐,“他们不就最重视这个么。”说起来他还自己在显微镜下看过玻片上待检查的精子样本,穿白大褂的检查人员在他耳边热情介绍着这些就是活跃的精子,这些是不活跃的,你的精子状况非常良好bb,那感觉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你说正题吧。”
“凯墨陇,”安琪的语气凝重下来,“你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肯定更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让你回去。这帮家伙虽然很忠诚,但是有时候忠诚得有点可怕,思想全停留在中世纪,”她啧了一声,“一帮守旧得要死的老古董,但是手眼通天。你的这种生活模式他们不习惯,他们就一定会想各种办法把你拗成他们那一挂的。”
“正因为把精力和小聪明都用来对付我了,我才成了别人的靶子,我成为别人的靶子,老古董们不但不想办法解决,却只想让我自己飞回去。”凯墨陇提高声音,“这不叫手眼通天,这叫胆小如鼠。”
客厅里静了一下,然后安琪拎包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凯墨陇等的就是这个。安琪接通连线后将手机放在机车包上,熟悉的男声在手机那头有些尴尬地道:“呃,我们已经开始调查了。从所有你离岛以后得罪的仇家里。”
凯墨陇远远地对着手机道:“你很喜欢讽刺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我教你一件事,”凯墨陇走到安琪面前,提了提裤腿单膝蹲下,一手扶在折叠椅的椅背上,放低身段对机车包上那只手机道,“老古董们动不动就用地毯式战术,一点小事也要劳师动众,但效率极其低下,我看不惯很久了,你做事也从来不动脑筋,如果用来讽刺我的那些智商能用到点子上,现在就知道该立刻从哪里着手。”
安琪羞涩了一下,凯墨陇现在这个姿态很容易让她脑补自己怀了孕后凯墨陇正在跟她的肚子说话。手机那边的男声静了很久,安琪都能感到对方绞尽脑汁汗流浃背使劲思考的样子,末了男声才终于道:“你是说和狙击四国货币的那几只对冲基金有关?可他们很快就要玩完了……啊我明白了,呃,就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力保四国货币坚挺?我们在里面投的钱都是天文数字了,他们……老古董们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