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杯与大宝马作者:天瓶座
第22节
处理伤口期间两个人皆一言不发,凯墨陇坐在沙发上默默弯着脖子,贺兰霸看着凯墨陇干净的脖颈,软得一塌糊涂的头发,一条人命在凯墨陇的小伤口面前一秒就变得不值一提了,但是理智里他又特别不能容忍如此没有原则的自己,最后他想到了凯萨死去时惨不忍睹的尸体,闭了闭眼肃声道:“凯墨陇……”
凯墨陇顺势将头往他肩膀上一靠,疲惫地长吐一口气:“我很痛。”
“……有人弄痛你,你是不是就要对方以命相偿?”
“不是我干的。”凯墨陇闭着眼说。
贺兰霸皱眉睨着说得很平静的凯墨陇,他的声音很平静,呼吸很平静,扣下的睫毛很平静,喉结的扯动也很平静,没有撒谎的痕迹。
“我不想对你解释,因为我不欠你这个解释,”凯墨陇睁开眼,垂眸看着地上两个人重叠的影子,“但是既然你这么在意,我不介意出于安慰你的目的告诉你真相。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
贺兰霸一方面放下大半颗心,一方面对凯墨陇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有点不适应:“这种时候你就说‘我没干,我是无辜的’不就好了?”
凯墨陇直起身,侧头认真地看向身边人:“总之你记得,不管我说什么,不说什么,都不会对你撒谎。”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贺兰霸再找不到不相信对方的理由,拍了下大腿站起来:“行,我信你。上去休息吧。”
他扯了几张抽纸打算把壁灯灯托上的血迹擦掉,刚走到玄关开了灯,找着金属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动手手腕便被一把拽住。
贺兰霸扭头看见身后的凯墨陇:“干嘛?”不是让你上去睡觉吗?你丫走路能有点声音吗?
凯墨陇垂搭着眼皮瞄他一眼,歪头打量黄铜色金属上显眼的血渍:“啧啧,我就是酒后乱性时也没舍得让你受一点伤,你倒是舍得让我大出血啊。”
贺兰霸被这话噎得毫无回嘴之力。
“这血迹就让它在这儿。”凯墨陇眼神凉凉地瞥他一眼,“好时刻提醒你今天对我犯下的暴行。”
贺兰霸目视凯墨陇扯走他手里的抽纸捏成一团,转身上楼时看也不看随手一扔就丢进字纸篓里。他推了推眼镜难以置信,待凯墨陇进屋后才走到楼梯下方仰望着二楼紧闭的房门,心说你是变态吧?一定是吧!特么还是骨灰级的吧!
不过不管怎样,知道那条人命和凯墨陇无关他的心也就完全安下来了。人一紧张容易失眠,一放松就容易做梦,当天晚上贺兰霸又做了那个诡异的梦,锈迹斑斑的密室,冰冷的铁床,他躺在铁床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中卧槽一声,居然还是连续剧?
只是这一次密室中只有他一个人,厚重的铁门外隐约传来了枪声人声和野兽的叫声,然后那扇他从来没指望能在梦中打开的的铁门终于“吱呀”一声开启了。
一群手持突击步枪和冲锋枪的人破门而出,随之涌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和干燥的风沙气息,这些人的穿着与身着衬衫西裤的他截然不同,他们身上裹着粗粝的斗篷,有的甚至留着夸张的长发,若非手持热兵器,看上去就像一群拓荒者。
他摸不清状况,就这么被人们七手八脚地从铁床上解下来,有人将一只水袋递给他,但其实他并不怎么口渴,只小啜了一口,虽然是梦,但是弄不清楚其中的逻辑他还是好奇得慌:“你们是什么人?”
“别担心,我们不是ibal,”为首的络腮胡男子拍拍他的肩,神情庆幸又遗憾,“你运气真不错,这里除了你已经没有活口了。”
他听得半懂不懂,这场面在他过去的剧本里也找不到丝毫线索,懵懵懂懂地跟随这群人走出密室,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座地下掩体,阴凉的通道四通八达,到处都是人的尸骸和……动物的尸体?贺兰霸大惑不解地看着四面鲜血淋漓的场景,人的尸首虽然数目也不少,但不是早已风干就是已经化成森森白骨,可见已经死亡很长一段时间,但大型食肉动物的尸体却比比皆是,而且“新鲜”得让人不忍直视。他看见几只死相凄惨的母狮,一只被射穿了肚皮只剩一口气的花豹,还有脑浆都被子弹喷射到墙上,肝脑涂地的一队鬣狗。
也就是说方才的枪声其实是这些人在跟这群食肉动物们交战?他狐疑地打量着来解救他的这十来个人,他们当中有一队正忙着从地下掩体里搬运物资,有水有食物也有弹药枪支。这时一只趴在尸堆中还没断气的雄狮朝领队的男子愤怒地低噑起来,络腮胡男走上前用刺刀一刀了结了那只已经站不起来的狮子,摇摇头:“食人者最后却被野兽当成了食物,真是讽刺。”
贺兰霸一点点梳清了头绪,这座地下掩体及其物资原本属于这些人口中的“ibal”,毫无疑问那些横七竖八的干尸正是这些食人者,而他自己似乎恰好是这些食人族的储备粮,因为某种原因这些食人族最后全都丧命在这些野兽手中。但奇怪的是,这些食人族和他在电影里看过的却都不同,风干的尸体里有白人黑人甚至黄种人,这似乎和常识中的食人族外貌有很大的出入。
他想起总在密室中出现,西装革履的凯墨陇,他也是ibal?可如果凯墨陇是食人者,为什么会让自己活到现在?他摸了摸胃部,既不饿也不渴,说明凯墨陇有定期喂他食物和水,当然这是梦,梦里的逻辑也不一定需要这么严谨。但他还是觉得,哪怕梦里的凯墨陇真是ibal,似乎也对他没有恶意。他一面挥开灰尘一面在众多尸体中找着那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如果凯墨陇最近才喂他进食饮水过,那么他的尸体应该不可能呈现风干的状态。
一路都没找着相似的身影,别说混血美男的木乃伊了,连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的白骨都没有,所有人的穿着都和来解救他的人一样,既未来又原始。
正纳闷着,前方有光照了进来。贺兰霸循光看去,只见前方一行长长的阶梯向上通向外面的世界,他透过镜片看着炽热的光从那阶梯顶端的一方出口投射下来,光尘流转,像一道光之瀑布,散发着无法言喻的神圣和肃穆。
心砰砰直跳,有种无端的紧张,这梦境就像斯芬克斯的谜语,隐藏着某种启示,每踏上一步台阶那种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觉就更深一分,直到前方的人走出出口,盛大的阳光下那些人的背影仿佛消失了一般。风将滚烫的沙子吹拂在他脸上,刀割一样火辣疼痛,他抬手有些不适地遮住额头上方的光,迈上一步,走出了掩体。
如果由他自己来设计这场梦,那么他应该是被军情六处囚禁,结尾时会有直升机在夜色和白光中降临,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精彩完满得跟美国大片一样,但是等着他的却是始料未及的风景——
阳光将世界的影子投射到视网膜上,高高低低的废墟耸立在远方,末日的世界坐落一片荒芜寂静的黄沙上。
他的梦带他到了这个破败的世界,他也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解救他的这群人,以及更多的幸存者,所有人面黄肌瘦,嘴唇干裂,伤痕累累,只有他一个人,完好无缺。
他在那一瞬间全明白了。食人族原来并不是常规意义上有食人传统的人类,而是在末世里贯彻“强者生存,同类相食”的人类。
但他却不是被囚禁的,他不是任何人的储备粮。有人将他从这群食人者的手中抢夺出来,在末日中悉心地,周全地照顾了他。
耳边传来当啷当啷的锁链声,他闻声回过头,知道梦境的谜底就要在这一刻揭晓了。
高大的铁笼里站着一只金黄色的狮子,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狮子,有着比普通狮子大一倍的体格,阳光一样热烈的鬃毛,它不像人世间的野兽,拿着大口径沙漠之鹰的人们在它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它隔着笼子的铁栏沉默地看着他,虽然在笼子里,却依然是倨傲而高贵的。
这些人杀光了地下掩体中的野兽,却唯独没有杀它,贺兰霸太能理解了,因为这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头如此美丽的狮子了。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密室中看见凯墨陇时,也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这样赞叹过。
笼子被打开,但黄金狮子依然被套在锁链上,有人想豢养它,朝它抛出一块肉,但它连正眼也没看一眼,有人用枪瞄准笼子一侧,子弹打在铁笼的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噪音,这只沉静的黄金狮子依旧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贺兰霸看着眼前这一幕,如此荒诞的梦,却像一把隐喻的刀插进他的内心。
人们仍在想着各种方式试图驯服这只狮子,用皮鞭和子弹让它屈服,用食物和水来诱惑,而他仿佛已经淡出了剧情之外,穿越那些人的身体走到笼子跟前,与这只沉默又美丽的野兽对视。
“你是谁?”
“是黄金狮子还是明星特工?”
“是在囚禁我还是保护我?”
皮鞭抽在金黄的毛皮上发出可怕的啸声,贺兰霸看着这只沉默地绷紧肌肉的野兽,蓦地拽住铁栏沉声怒吼:
“你是谁?!”
“是人类还是野兽?!”
“你想告诉我什么?”
“想告诉我什么?!”
但他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你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无辜无害,为了我,你是真的会杀人的,对吗?
如果你真的杀人了,我也应该原谅你,对吗?
因为你就只在乎这个了,对吗?
对吗?
一声声自问好像催眠结束时的倒数,他悠悠地醒转过来,破败的末世不见了,黄金狮子透亮又深邃的眼睛却仍清晰地停留在视网膜上。
caesar:这个人你认识吗?[图片]
:天哪我居然认识……
:这家伙和我一样是私家侦探。他怎么死的?也是因为调查你?我靠还好老子走得早啊!
caesar:你说过那个委托你调查我的是个外国人,你还记得关于他的任何情况吗,记得什么就详细地告诉我。
:那家伙看外貌不像西欧人,块头不大,肤色偏暗,他说中文也说英文,但是中文只有日常交流的程度,英文嘛,听上去也有口音,不太地道,你知道我平时也常看英剧美剧的,这点差别还是听得出来的。
凯墨陇靠在椅背上,看着聊天框陷入沉思,是什么人在调查他的过去?不可能是老家伙,他们对他从北极星到岛国再到成为凯墨陇的这段身世了如指掌,他的血统无可争议,老家伙们不可能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据康辰说,对方似乎是意在证明他不是凯墨陇,可是为什么,他想要向谁证明?证明了这一点对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处?
屏幕下方的会话框又跳出来: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都跑来澳洲了还能被你找着,这还能不能愉快地逃亡了?!
凯墨陇退出了邮箱。
贺兰霸做了那个梦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清早六点半就到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泡面,提着一口袋泡面回来,正碰上楼下两个搬垃圾桶的保洁人员,贺兰霸无意间听见两人的对话。
“我跟你说,这楼里肯定住着土豪,这都我是这个星期捡到的第三部手机了!”
“看起来好好的为什么扔了啊?浪费!”
贺兰霸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公寓,惊讶地看见正从他卧室里出来的凯墨陇,凯墨陇身上的黑衬衫只扣了两粒扣子,豁着一大片胸肌,一看就是衣服穿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跑下楼的,一见着他立刻沉声隐忍道:“你上哪儿去了?”
贺兰霸提了提手中的泡面,放在茶几上:“来一碗?我看你这段时间也没心情下厨,单身男人就得吃泡面画面才够美……”说到这里觉得气氛有点怪,一抬头,果然看见凯墨陇沉闷的脸色。
“你和我都不是单身男人。”凯墨陇以强调的口吻道。
贺兰霸在昏暗的客厅里直视着凯墨陇的眼睛,一瞬间像是又看见梦中那只温柔地囚禁着他的黄金狮子。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十分钟后,两个人对坐在茶几两头闷不做声吃着泡面,贺兰霸心不在焉地挑面,手一滑,一大戳面条“啪嗒”掉回碗里,鲜红的面汤直接飞溅到凯墨陇的方向。
贺兰霸筷子停在半空,看着缓缓低头瞧着自己胸口的凯墨陇,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凯墨陇的衬衫直到现在还只扣着两粒纽扣,所以幸运的是,鲜红的面汤没有溅在那件价值不菲的zegna衬衫上,不幸的是,它直接溅在了情色王子蜜色的胸肌上。
贺兰霸盯着凯墨陇胸口那一抹鲜红的色泽,竟然不由自主毫无节操地想着,这画面还真是让人食欲大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