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杯与大宝马作者:天瓶座
第29节
20xx年3月5日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我该主动提着行李上门找你吗?再等等吧。
20xx年3月6日
学长,你会认出我的。
贺兰霸一页页往下翻着,看凯墨陇纠结着是要主动来找他道明自己的身份,还是怀着期待和激动等着他认出他的那一天。这分明就是凯萨啊,那个总是守候在他身后,形影不离的面瘫小子。他到底为什么如此眼拙?
20xx年3月10日
只是擦身而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别把后背向着别人,学长。
20xx年3月11日
在你家门口站了快半个小时,还是放弃了。我相信你会认出我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就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贺兰霸看着笔记本上的白底黑字,眼前浮现出缓缓放下搁在门板上的手的凯墨陇,当自己还在书房里为了剧本中别人的爱情绞尽脑汁时,那个最爱他的,长大版的少年,默默地凝视着他的门扉,又寂寞地转身离开。如果当初他曾清楚明白地回应凯萨的爱,那么今天的凯墨陇也许就不会这样纠结矛盾。镜片上忽然模糊了一块,他摘下眼镜,捂着发胀的眼睛,不知道还要不要再继续看下去。
20xx年3月14日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
20xx年3月15日
为什么?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一页的字迹特别潦草,笔迹很重,以致“玩笑”的“笑”字都没有写完就断掉了。贺兰霸停下来,心中酸涩难当。日记虽然记了厚厚一本,但每一页也只有短短一两行,他却一路看到了深夜,在这些寥寥几行只言片语中,有他全部的回忆,但他的回忆再多,也只是拼图的一角,凯墨陇只用这样一句话,两句话,就补全了所有的画面,让他看到了拼图的全貌,原来他以为的阳光,背后却是大雨,他以为的甜得发腻的每一天,对凯墨陇来说都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滋味。
关在书房里昏天黑夜地睡了也不知道几天,只有电脑还亮着,从gail到qq到sn,全部通讯软件都开着,手机也破天荒地保持了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但是至今一通电话也没接过,一条信息也没回过,因为都不是他想要的。又看了一眼信箱里的邮件,经过这些时日,似乎许穆对他下的封杀令终于开始失效,信箱里又和以前一样陆陆续续收到剧本邀约了,贺兰霸将手机丢在一旁,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是现在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睡着睡着就饿了,饿着饿着就饿过头了,有一次起来想给手机充个电,刚从床上撑起,眼前竟然眩晕了一下。宅男编剧愣怔地抚了抚干瘪的肚子,再不吃东西可能真得饿晕然后饿死了,可是还是不想出去,他仰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现在这样的状态叫什么呢,活着觉得没意思,死了又觉得不甘心。
行尸走肉?活死人?
对,就是活死人。
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凯墨陇不可能再回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恢复了平日的作息,至少会起来吃点东西了,但电话还是不想接,偶尔走神一会儿,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文档,每当这时就会特别厌恶自己。
就这么蹉跎着岁月,转眼就入冬了。
初冬的某个早晨,天还没大亮手机铃声就响起来,贺兰霸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眼睛又闭了回去。手机铃声响了一阵停下来,他正要安心睡过去的时候,噪音又来了。有完没完?贺兰霸趴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噪音又响了第二遍他才认出那分明是门铃声,猛然翻身起来,趿上冷冰冰的人字拖,抓了眼镜戴上,头也来不及刮就直奔玄关。
门“砰”地一下就开了,拿着一只小包裹的顺丰小哥诧异地看着还穿着一身单薄睡衣的鸟窝头宅男。
贺兰霸神色黯然地签收了包裹,关门时顺丰小哥笑着招呼他:“天这么冷了多穿点啊。”
贺兰霸目送顺丰小哥哼着歌离开的背影,他以前没见过这张面孔,是新来的吧,所以对快递这份无聊透顶的工作依然还抱着最初的热情。
他关上大门,走到沙发上坐下,拆开包裹,包裹是从淮港寄来的,里面有一封信,展开来,信纸上也只有一句话——贺兰,这是我们在清理慧星遗物时发现的东西,似乎是留给你的,就给你寄过来了。
原来是夏慧星的父母寄来的。贺兰霸取出盒子里的dv,打开屏幕正要看,想了想,还是决定接在电视上。刚要起身就连打了两个喷嚏,鼻腔立刻开始有水肿的迹象。
他看了一眼窗外青色的天空,顺丰小哥说得不错,天都这么冷了……
回房裹了一件毛衣盘腿在沙发上坐下,按下播放键,夏慧星笑容灿烂的脸随即出现在屏幕上,贺兰霸傻乎乎地跟着笑了笑,镜头上的夏慧星稍微退远了一些,才看清背景是医院的病房。
“可以开始了吗?……啊,好的。”女孩似乎是在对帮她录dv的人说,然后很风情地撩了下头发,“贺兰哥,一直想录些什么东西给你,至少在我还很漂亮的时候,放心不是遗言啦,只是有些话,当着你的面不好对你说……”女孩忽然露出羞赧的神色,抿了抿嘴唇,语出惊人地道,“贺兰哥,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贺兰霸“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头有些寂寞地道:“演得专业点啊。”
dv的镜头抖了一下,画面整个往下低了三分之二,夏慧星的脸都看不见了,女孩这才连连摆手:“安啦安啦,我开玩笑的!帮忙好好录啦!”
镜头这才又不情不愿地抬起来框住夏慧星:“贺兰哥你还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要收赞助费,那时我爸妈都出差不在,我交不出钱,哭着不肯去学校,被奶奶用鸡毛掸子抽,你就偷偷翻窗进来,说要带我去找赞助费。”
当然记得,贺兰霸看着镜头中好似还生龙活虎的夏慧星,回忆起往事,眼中不自觉带上怀念的笑。赞助费是很大一笔钱,他那时也是个小屁孩,哪里找得到,他只是不想看夏慧星哭,就编出了带他去找“塞勒斯特亲王”的谎言。
说是有这样一位非常有钱非常慷慨的塞勒斯特亲王,就住在淮港海边一栋华丽的紫顶别墅里。于是两个身无分文的小屁孩就这么趿着拖鞋上了路,小慧星一路上问题不断:
“塞勒斯特亲王他为什么会这么有钱啊?”
他只好就坡下驴地编啊编:“因为他是吸血鬼,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好几百年,当然有钱了。”
小夏慧星两手捂着嘴鼓着眼睛,他转过身,扯下小姑娘罩在嘴上的手:“别装了,知道你不怕。”
果然小姑娘拿下手就嘿嘿笑起来:“那他不是很老了?”
“吸血鬼不会老。”他继续在前面带路,树上掉下一只虫子,在他眼前张牙舞爪,夏慧星不怕妖魔鬼怪,最怕腿多的玩意儿,他大无畏地挥掉那只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先生,披荆斩棘地带着矮他半个脑袋的夏慧星继续前进。
“那他帅吗?”夏慧星的拖鞋声吧唧吧唧跟在身后。
“嗯,很帅。”
小姑娘一脸“那我就放心了”的表情,忽然又想到什么,担忧地道:“可是……塞勒斯特亲王凭什么会帮我呢?”
他转身看着放慢脚步又停下来,沮丧地低垂着头的夏慧星:“会的。”他扬起一个承诺的笑,“因为他是吸血鬼啊。”
夏慧星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塞勒斯特亲王喜欢喝rhb型的血,”他揉揉小彗星一头软软的头发,“刚好我就是。”
夏慧星愣了愣,立刻朝他亮出小胳膊:“我是吗?”
“你父母都是o型血,你怎么可能是b型血。”
“那你要给他很多血吗?”
“不用,塞勒斯特亲王是个好人。”
这样,你应该就不会担心了吧。其实都是骗你的,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啊。
那天他们就沿着大路一直走,唯一的方向就是海边,路上有流浪的大狗好奇地尾随在他们身后,有骑山地自行车的大哥哥们朝他们竖起大拇指,他们穿过热闹的公园,看见人山人海的摇滚音乐会现场,发现大桥下方竟然有一处好似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又无意间走进音乐喷泉广场,被突然喷出的水柱淋得浑身湿透……
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一路跋涉冒险,摇滚音乐节现场和吓人一跳的音乐喷泉让夏慧星忘记了烦恼,又开怀大笑了。傍晚时他们终于抵达海边。他很难过,因为现在就必须要告诉夏慧星真相了,这时却听见前方的夏慧星惊喜的喊声:
“塞勒斯特亲王的别墅!”
他吓了一跳,顺着夏慧星手指的方向看去——海边竟真的有一座紫色屋顶的别墅!华丽大气的别墅耸立在悬崖上,简直就和动漫电影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站在别墅的黑色雕花大门前,他看着扒着栏杆兴奋又期待地往里打望的夏慧星,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告诉夏慧星真相了,可是他竟然很舍不得,因为夏慧星这么期待,而这个谎言这么美好。
他下定决心将谎言进行到底,哪怕只能多一秒钟维持住这份期待,多一秒钟维持这份幻想。于是他踮起脚尖将手伸向大门旁的电铃。
就在这一刻,夏慧星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诧异地回头,夏慧星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女孩哭丧着脸,声音里带着软糯的恳求,“我不想他喝你的血。”
他低头看着抱着他的手臂皱着小脸蛋的夏慧星。这个由他编织的谎言,就这么意外地迎来了最最完美的结局。
就像圣诞老人的谎言,总有一天也会被揭穿,可是能多信一天,多一年期待驯鹿雪橇飞过我们头顶,是多美好的事啊。
镜片上泛起一层雾气,屏幕中的长大版夏慧星也跟着模糊了:“到现在我还时常梦见那天的经历,那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奥德赛,”dv的画面微微晃了一下,女孩接着说,“虽然没有找到塞勒斯特亲王,但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贺兰哥你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而这个无所不能的贺兰谨,不是将来要做一名金融操盘手的贺兰谨,也不是要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室后运筹帷幄的贺兰谨,他是一个将要在电影院里让所有幻象和美梦成真的贺兰谨,像斯皮尔伯格,像詹姆斯卡梅隆那样的贺兰谨。”她的目光充满希冀,却又透着微微的遗憾,“但我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勇气鼓励你去这么做,因为大家对你有太多的期待……所以贺兰哥,我只想借这个机会告诉你,现在的你,也许真的让他们失望到了极点,但是我真的为你骄傲到了极点,不愧是无所不能的贺兰哥!不愧是你!我真的这么想着!所以不管当初因为什么原因,因为谁让你踏上这条道路,我都要由衷地感谢他!”
贺兰霸凝视着病床上挺直了背的夏慧星,最后这番话,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好像能看见生命力源源不断从她孱弱的身躯中散发出来。
“还有一件事,当初我决定报考庚影表演系时,爸妈都很反对,那天你送我回家,他们又照例骂了我一顿,甚至牵连了你,抱怨都是因为你才让我也跟着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说到这里顿了很久,“对不起贺兰哥,我知道那时你其实没有走远,一定都听见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受也很难做,那个时候我也难受得不得了,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呢,没有人有资格这么说你,哪怕是我的父母。那个世人口中‘不切实际的梦’,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把它种进我的生命里……”女孩的声音哑了一下,眼中盈着泪水,“如果手术成功,我一定要努力做一名好演员,这一次要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再走弯路,如果手术没有成功,也许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梦想了,但是请你无论如何要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不要走弯路,不要被讨厌的东西打垮,不要让它变成不切实际的梦,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实现给他们看,好吗。”
本来就已经水肿的鼻腔酸得要命,贺兰霸取下眼镜捂着眼睛,觉得喘不过气来。
“别跟我一起哭啦,”dv中的夏慧星接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还挂着泪痕的脸上转眼又换上熟悉的笑容,“这是演技,骗你的啦。贺兰大编剧,”女孩最后端端正正地坐好,冲着dv正儿八经地道,“如果有一个人一直默默爱着你,悄悄守护着你,不管那家伙是男是女,你就从了吧。”镜头摆动了一下,伴随着夏慧星狡黠又释怀的笑,“总之,你要好好的。”
画面至此熄灭,贺兰霸沉默地拿起茶几上的dv机,扯掉连接线,重新拿在手上又播放了一遍。他没有看错,递纸巾给夏慧星的那只手,手腕上分明戴着那款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潜水表。他合上dv,一点也没有意外,夏慧星高昂的住院费是凯墨陇垫付的。
凯萨在庚林学院只待了不到一学年,夏慧星并没有见过他,但这不妨碍夏姑娘精准的直觉。
放下dv仰靠在沙发上,当他没有勇气追寻梦想时,是凯萨推着他朝前走,当他心灰意冷打算放弃梦想时,又是夏慧星拉住了他。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书房里传来不屈不挠的手机铃声,他起身走到房门前,没来得及接电话铃声又跳转到了语音留言。
“学长,还是我啦,”是庞丽的声音,“这么多次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上次给你留言你好像也没回复,不晓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在闭关赶剧本,如果是在赶剧本的话我先说声抱歉啦,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们那片子入围优秀奖了,今天还要上tps电视台的微电影展播,就在下午一点,你要是码字码累了,就看看吧,好多人喜欢你的剧本,它在网上的最佳剧情投票里是第一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