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
“要吃哪个?”
“水果味的。”
郁清棠随手拿了个绿色包装纸的水果糖,刚要递给她,程湛兮得寸进尺地说:“我要吃葡萄的。”
郁清棠声音里透着不自知的耐心:“紫色的吗?”
“嗯。”
得到了想要的糖果,程湛兮眉眼盈盈地接过来,神情分外乖巧,看向郁清棠的眼睛明灿清澈,甜甜地说:“谢谢郁老师。”
郁清棠方才心里些微的不满,随着她这一笑云开雾散。
她看着程湛兮的笑容,不知怎么愣了一下,心脏以一种比平时缓慢的节拍跳动着,却跳得很重,一下,又一下。
郁清棠垂眼,声音比平时低的回她:“不客气。”
就当是对她为七班学生辛苦练舞录视频的感谢。
郁清棠在心里这么说道。
程湛兮剥开糖纸,长睫微垂,将糖咬进嘴里,问道:“郁老师吃糖吗?”
“不用,谢谢。”
“你怕蛀牙?”程湛兮没有立刻放她走,不等郁清棠开口,她又露出恍然神情,说,“不喜欢?”
“……嗯。”
“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就像这包糖一样,蒙起眼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程湛兮把她的手拿过来,看也不看地从抽屉里的大包装袋里拿了颗糖,挑眉道,“好巧,是绿色的,和我上次给你的一样。”
掌心多了一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郁清棠垂眸,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看来老天注定要你吃这颗糖。”女人的声音低缓柔和。
郁清棠看向程湛兮。
她已不再是方才那个要糖吃的小孩,抬眼望向她的眸光悠远深邃,仿佛看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郁清棠心神微乱,将手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一步,再定睛细看,方才程湛兮瞬间的洞察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错觉。
“我不喜欢吃糖。”她竭力掩饰,声音藏着不易察觉的惊慌,抗拒着存在的任何可能,把糖留在了程湛兮的桌子上。
程湛兮望着那颗糖良久,眸子里闪过叹息神色,重新收进了抽屉。
郁清棠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水,却发现里面的水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她干脆放下水杯,去了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透气。
再去七班转了一圈,心湖翻涌的波澜渐渐平息,一丝涟漪也不剩下。
她进办公室的时候程湛兮不在自己的座位里,而是半坐在实木办公桌前,一条长腿轻松点地,另一只脚小腿悬在空中,随意地轻微晃动着,和几位老师聊明星八卦。
郁清棠路过她,她和往常一样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继续和老师说话:“是假的,上次辟谣了。”
生物女老师道:“真的哇?我之前真的以为她人品有问题,差点脱了粉。”
程湛兮在网上搜澄清贴,给生物老师看。
生物老师看完喜上眉梢:“哎呀,太谢谢你了小程,我又可以了。还是你们年轻人上网冲浪厉害。”
“哪里哪里。”
郁清棠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越发笃定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郁清棠把最后几份作业改完,将这段插曲抛到脑后。
离中午放学还有一会儿,郁清棠打开电脑,打开了泗城美术馆的主页。
首页就有大幅宣传——画家程默于八月中旬在泗城美术馆举办画展,展期两个月,欢迎大家前来参观,还介绍了几幅最有名的作品,包括她第一次展出的若干新作。
郁清棠的生母郁辞是个画家,但郁辞的画室被卫庭玉锁着,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卫庭玉也没有给过她任何艺术方面的熏陶和培养,看到她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小花园的泥土里画画、用石头在地上刻磨,都会从远远的地方大步走过来,俊秀斯文的脸表情扭曲,朝她大发雷霆,树枝和石头都粗暴地丢掉,让佣人把她带走。
卫家的人都听卫庭玉的话,只要她表现出一丁点的举动,便会被无情地抢走手里的“画笔”扔掉。
他不允许她和郁辞有半点相似。谁都代替不了她,也不能成为第二个她,包括她的亲生女儿。
因为小时候的缘故,郁清棠没有接触过绘画,也在搬到泗城后,外公外婆想让她和郁辞一样学画画时,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
但母亲的缺席,依旧让她本能地关注绘画有关的东西,她会在图书馆艺术相关方面的楼层停留,漫无目的地逛过一圈,却一本书都不带走。她会去不定期地去看画展,但不会刻意关注展览时间,也不会特别关注哪一个画家。
她想温知寒可能不知道,她对绘画其实一窍不通,她也不懂如何去欣赏一副画,什么高超的技法,画家的表达,她都看不懂。
哈,她不懂画。
身为一个才女画家的女儿,她竟然连最基本的艺术审美都没有,多好笑的一件事情。
郁清棠握着保温杯的指节微微泛白,片刻后又慢慢松开,把视线落到“程默”的名字上,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来:她家里的《暴风雪》好像是她画的。
她是有一点想去看程默的画展的,但她打算自己单独去,而不是接受温知寒的邀请。
温知寒和她不一样,她还要继续出国留学,在泗城教书的时间,她没有放弃过物理方面的钻研,每天都在阅读外文文献,领域内最新进展了若指掌,还和本地的大学有交流,借用他们的实验室,每天都忙到很晚,有时候直接睡在实验室,衣服都不换直接到学校上课。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别说郁清棠不喜欢她,就算是喜欢,她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她不该在自己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
郁清棠把“程默画展”记在手机的提醒事项里,点进去以后发现里面还有一条:请程老师吃饭。
郁清棠眉心一跳。
她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程老师。”
程湛兮闻声抬头,温润笑道:“怎么啦?”
“我说要请你吃饭的。”郁清棠问道,“这周末你有空吗?我请你吃湘江园。”
程湛兮莞尔:“有啊,但餐厅我来定。”
郁清棠没有异议。
程湛兮比了个“ok”的手势,说:“周五我把地址发到你微信。”
这次郁清棠想了想,说:“周五放学前可以吗?”
郁清棠大学考了驾照,但没有买代步车。如果程湛兮定在离老城区很远的地方,她往来很不方便,就会在新城区多住一晚,把回外公外婆家的时间推到周六,她要提前给外婆方文姣打电话知会一声。
程湛兮:“没有问题。”
程湛兮姿态放松地坐在办公椅里,打开美食点评app,设置范围:泗城美术馆附近。
她唇角微微挑出一个笑容。
以她的观察,郁清棠不是拒绝去看画展,而是拒绝温知寒邀请她去看画展。那么,就让自己这个本尊带她去看自己的画吧,她有不懂的,她将倾情解答,给她最极致奢华的vvvip享受。
嗯,再次感谢温老师的错误示范。
温老师真是个好人啊。
程湛兮心里啧啧两声,出于人道主义同情了她0.1秒,只有0.1,不能再多。
***
程湛兮给七班的第二节体育课是在周四下午。
郁清棠的课集中在上午,她下午一般都在办公室,程湛兮出门不久,她把自己的办公桌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剩下的老师们互视一眼,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前两天还感谢了程湛兮的最八卦的女生物老师道:“她俩是在搞对象吧?是吧?是吧?”
物理老师:“唉,我儿子没戏了,他怎么不早出生十年!现在才读初中!气死我了!”
男生物老师幽幽道:“我女儿倒是早生了十年,你看有用吗?我要是程老师,我也选郁老师这么漂亮的,怪我和她妈,没能给女儿遗传一副好样貌。”
年纪最大的化学老师眯了眯镜片后的小眼睛,深沉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听风就是雨的。”
物理老师给他捧哏道:“那您说说?”
俩生物老师当观众起哄:“说说,说说。”“我说说就我说说。”德云社非正式不知名自封编外人员化学老师环视四周,拿起一根笔当话筒,笑眯眯地说,“我觉着呀,这八字儿有一撇了。”
几个老师纷纷表示赞同,道:“您老说得对。”
……
七班的体育课依旧是快活似神仙。
那几个有舞蹈功底的已经练得很好了,大概是私底下下了功夫。程湛兮其实不怎么需要在前边带舞了,但她还是和学生一起跳,起一个模范带头作用。
学生们跳了几遍就气喘吁吁,请求中场休息。程湛兮只是面色红润,气息稍微快一些,倒显得她越发明艳夺目起来。
体委吴鹏带几个男生事先搬了垫子,这会儿大家坐在垫子上休息,吹着小凉风。
程湛兮面对着他们,坐在单独的一个小马扎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
因为弯腰屈肘的缘故,衬衫绷紧,肩膀和手臂的线条更加清晰。
童菲菲举手。
程湛兮懒洋洋地眯眼:“讲。”
童菲菲眼睛闪闪发亮,问出了全班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老师你有腹肌吗?”
程老师随口答:“有啊。”
全体同学:“哇!”
童菲菲激动得快摇起来,继续:“能给我摸一下吗?”
不等程湛兮回答,其他女生争前恐后:“我也要!我也要!您不能光宠爱童菲菲,得雨露均沾!”
程湛兮看着这一群说不上饿狼还是色狼一样的女生们,心里暗暗咋舌。
她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答应这种请求,别说她是老师,不能随便让学生跨越界线,对她失去尊敬,到时候不知道要酿成什么大祸。就算她不是,这么多狼一拥而上,她腹肌都要给摸没了,她拿什么去引诱郁清棠。
程湛兮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刚要出口拒绝,却发现操场入口不远处的大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立时舒眉展眼,明媚一笑,胜过春华。
“郁老师!”她在树下扬声喊道,同时站起来挥手。
七班同学扭头望去:“!!!”
班主任阴魂不散不要过来啊!!!
郁清棠还是上前来了,神情淡漠地看着程湛兮:“有事?”
程湛兮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的,同学们问我有没有腹肌,我说有啊,她们想摸我的腹肌,我觉得不合适。但又怕她们说我撒谎,没有却说有,所以想请郁老师给我做个证明。”
郁清棠问:“怎么证明?”
程湛兮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郁清棠直觉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程湛兮一只手将自己的衬衣下摆往上折,另一只手不由分说抓过郁清棠的手,扣住手背紧紧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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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湛兮:什么雨露均沾,我只要皇后一个!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郁清棠:(大脑一片空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