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冉说:“这边有负责饮食的。”
“那就好。”
李瓒帮宋冉拎东西上去。进大堂登记的时候,他打量四周,见一楼有几个持枪巡逻的民兵,稍微放心了点儿。
走进楼梯间,一路没什么精神的宋冉眼睛稍稍亮了一下:“这是电梯?”
酒店最高五层,只有一道老式电梯,应该是上世纪的产物——外头一道横向拉缩的铁栅门,里头一个粉黄色的木匣子电梯轿厢。
宋冉好奇地伸脖子朝里头望,透过闸门看见匣子外上下垂吊着几根粗线缆。她说:“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电梯。”
“这家伙估计比我俩加起来年纪都大。”李瓒说着,把外头的铁栅满横向推开,推到一半想起什么,回头看她:“你要拍照吗?”
宋冉迟疑半刻:“……还是算了吧。”
李瓒浅笑起来:“我不赶时间。”
“那我要拍。”宋冉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从包里拿出相机。刚开机,
“哎呀,忘记拍橄榄树了。”她懊丧起来。
李瓒说:“没事儿,脑子里记住就行。拍了不一定经常翻出来看,可记忆任何时候都能回想。”
宋冉瞬间被安慰了,又说:“但真的很神奇,海市蜃楼呈现的应该是风景本来的色彩。难道哪个地方真的有一片白色的橄榄树林吗?”
“或许真的有,谁知道呢?”李瓒拖着大小箱子退去一旁给她让道。
等她拍照完毕,他推开门,把内层的木门打开。里头空间狭小,几个箱包就占了一大半空地。他拉上铁栅门,又关上木门,这才摁键:“几楼?”
“四楼。”
他侧头看她:“你自己坐电梯的时候记住了,外头那道铁栅门一定要关上,不然电梯不会动的。”
“嗯。”她点点头,半晌了,轻声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李瓒一愣,竟有点儿窘,笑说:“这种电梯我见过。”
“诶?在哪里?”
“有一年去伏尔加格勒训练,住的二战时期的楼。”轿厢内空间狭窄,两人挤站在一起,他低着头看她,“那栋楼里就是这种老电梯。”
“噢。”她觉得他俩站得太近了,她心都不太安稳,环顾四周,说,“这个电梯真可怜。一把年纪的老爷爷了,还背着我们两个大年轻。”
李瓒听着,弯了下唇角。
电梯缓缓向上,半镂空的侧壁上开着窗,能看到古老楼房的电梯管道,缆绳上下移动。
忽然“腾”地一下,整个电梯一颤。宋冉大受惊吓,一把抓住李瓒。
但下一秒,电梯又稳稳向上了。
宋冉窘红了脸,立刻松开他的手臂,背后退无可退,只能近距离地卡在他面前,任自己脸颊慢慢发红升温。
她低头捋头发,眼神到处飞,自己打圆场地笑:“我以为有炸弹了。”
李瓒的目光也缓缓移向别处,解释说:“这种电梯就这样。每到一个楼层,就会蹦一下。”
“噢。”她点点头,低头看他的军靴。电梯又是“腾”地一下。这次她手掌抓贴着木墙壁,站稳了,没扑向他。
几秒的安静后,宋冉移开话题:“伏尔加格勒是历史上的斯大林格勒吧?”
“对。二战时期最惨烈的一次战役,整座城市都摧毁了。”
“我读书时很痴迷二战历史。”宋冉说,“那座城市现在还好吗?”
“很安静的一座城,天很蓝,街道笔直又开阔,到处都是纪念碑和公墓。不过小飞虫成灾。我战友说是因为过去有太多尸体,死了太多人。但我觉得可能只是因为城市建在伏尔加河边,树木太茂盛吧。”
“噢。”她听着他的描述,想象着那座城的样子,点了点头。
正说着,电梯又是“腾”地一跳,到四楼了。
待电梯停稳,李瓒拉开匣子木门,又拉开外头的铁栅门,回头看她:“你先出去吧。”
宋冉低头从他身边擦过去。
他把里头的箱包一个个挪出来,关上内门,又拉上栅门,说:“你平时出入,东西不多的话,尽量走楼梯。”
“好。我知道的。”宋冉明白他的意思。
战争地带,停电就不说了,意外也随时可能发生。
宋冉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室内布置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另一张单人床的位置被换成了桌子和椅子。墙上的电视拆走了,空调也是,换成了一个风扇。
李瓒将她的东西推进屋,箱子并列摆好,背包放到桌上。
宋冉问:“你要不要洗把脸?”
李瓒摇了下头,微笑说:“我走了。”
宋冉心里一突,明知他不会多留,但这一刻竟有些眷恋,更有丝酸涩。
这样一座陌生的城市,她又是一个人了。
她望着他;
他也看着她,目光安静而温和。
她害怕失态,赶紧移开眼神,匆匆忙找来一瓶水给他:“那你把水拿着。”
李瓒不要:“你自己喝。”
“你拿着呀!”她有些急了,稍稍尖声,把水塞进他手里。
他握住了水,这次没松开,冲她微微一笑。
两人无声对视着。自此一别,各自任务,也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了。
宋冉尾随他走到门口,执意道:“我送你到楼梯口吧。”
“嗯。”
酒店的走廊拆了地毯,他的军靴踏在地上,脚步声很清晰。
这会儿两人都没话了,一路沉默地走向楼梯口。
只有几步的距离了,宋冉终于小声问:“你住哪儿?”
“军营。”
“在哪里?”
李瓒笑了下,没答。
宋冉就知道是机密了。
他到楼梯边站住,说:“你就别下去了。”
“嗯。”她点头。想说声注意安全,但没说出口,只是微笑地冲他招手:“再见了。”
“再见。”李瓒多看她一眼,飞速下了楼梯。走到拐角处,他抬头见她还站在原地,唤了声,“宋记者。”
“嗯?”
“保护好自己。”他说,“别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