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外婆查出来的是癌症晚期,没办法治愈,只能靠着医疗手段尽量延长生命,肖瑾不想她自己没办法坚持梦想,木枕溪三年来的努力也白白浪费,便敦促着木枕溪在照料外婆的空隙间学习,准备高考。她知道自己理智到近乎冷血,但那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外婆私底下偷偷流着眼泪跟她说,想直接拔呼吸机走了算了,肖瑾含泪劝她好好活下去,木枕溪要是知道外婆因为她放弃生命,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木枕溪自己也知道得好好学习,倒是很配合肖瑾。但这世界上还有个词,叫做力不从心。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打工、借钱、照料外婆、学习、和自私自利不肯负担医药费的母亲扯皮,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垮了她单薄的肩膀,无力为继。
有一回对着数学模拟试卷,木枕溪只觉头晕恶心,怎么也读不懂题目,接着生理性反胃,冲到外面,扶着墙根大吐特吐。一连几日,都是这样,她没办法再学下去。
我不想学习了。木枕溪低垂双眼,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说。
平地惊雷。
肖瑾坐在她身边,膝上摊放着一个袋子,她正往外抽最新的试卷,学校出的,同学们都考过了,她从老师那里要来的,肖瑾看过,题型很经典,她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学习,我不想高考,太累了。木枕溪攥着双拳,医院的白炽灯落在她的长睫毛上,打下浓重的阴影。
肖瑾突然炸了,把袋子往地上用力一掼,试卷散了满地,她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吼道:你累?我不累吗?!
明明不用高考,她每天熬夜给木枕溪总结文综知识点,木枕溪的教材每一页她用各种颜色的笔都做了批注,倒背如流;木枕溪数学薄弱,她做了堆积如山的数学卷子,挑了典型题型给她整理出来,一题一题地誊抄在笔记本上,分门别类,附带各种解题方法
她已经把饭菜都做好,送到木枕溪嘴边了,可木枕溪却别开脸说她不吃了?
累?
她每天催眠自己学商科也很好,每天夜以继日地复习自己根本不需要复习的功课,做不需要做的试卷,每天承受她祥林嫂似的抱怨和负能量,她说一句累了吗?
两个火药桶承受不住高压,爆发了恋爱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那次争吵很快就以木枕溪道歉和好结束,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激烈,每次都是木枕溪向她道歉,但离吵架到和好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木枕溪觉得她是在强自己所难,她不是不肯做,她是真的做不到。
肖瑾觉得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木枕溪到底还想怎么样?明年说不定自己就去国外了,那时候不能再陪着她,她要怎么办?她想在出国前让木枕溪稳稳妥妥地考上大学,有一条光明的前路,这样她们才能有未来。
终于有一天,矛盾激化到了无法调节的地步。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肖瑾,为了我,你不值得。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十八岁的木枕溪红着眼眶泪流满面。
肖瑾胸口因为方才的歇斯底里而剧烈起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要和我分手?
肖瑾的声音带着颤抖,最后两个字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木枕溪同样面露错愕,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肖瑾不要这么辛苦。无论她们之前吵得多厉害,从来没有提到过分手的字眼,肖瑾突然提出来,是不是事先想过?
连日来的疲惫涌上心头,她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又有点庆幸。
她不想看到肖瑾为了她心力交瘁,为了她苦苦忍耐,为了她变成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样子,像现在这样,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于是木枕溪沉默。
沉默在肖瑾这里变成了默认,她哽了哽喉咙,明明很爱哭,此刻却竭力忍住了眼泪: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分手吗?
这种小心翼翼的询问让木枕溪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似的疼着,她闭了闭眼,继续沉默。
肖瑾仰了仰脸,咽喉用力地吞咽了一下,良久,讽刺地笑了声:好,分手就分手。
她重又看着木枕溪的眼睛,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第52章
木枕溪在她说出分手后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她回家以后多注意休息。
盛怒之下的肖瑾根本发觉不了木枕溪的可疑之处,甚至把手头能拿到的东西都往她身上砸,木枕溪默默受下,才黯然离开了。
肖瑾不是傻子,回家以后仔细地把这件吵架的来龙去脉和细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便明白过来木枕溪不是那个意思。
肖瑾是大小姐脾气,别看在外面温文有礼,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同学们心目中的好同学,甚至在父母面前都是懂事贴心的小棉袄,可对着木枕溪就是个窝里横,常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发脾气,辅导书放错位置找不到、出门慢了几分钟、晚上睡觉睡晚了等等等等,明明不关木枕溪的事,总能寻到由头赖到她身上。木枕溪对她温柔耐心得出奇,无论肖瑾怎么作她都是一脸纵容,肖瑾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她看关于爱情方面的书籍,说在两个人的关系里,不能永远一方纵容,另一方无所忌惮,否则会引发危机,但肖瑾控制不住,大约是所谓的恃宠生娇、有恃无恐。
她躺在床上,小腿搭在木枕溪腿上,意有所指地给她念王小波写的那段话: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他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木枕溪给她做腿部按摩,她在肖瑾的熏陶下,也是看了书的,对王小波这段算得上经典的话有印象,问: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对啊。肖瑾忐忑道,我脾气是不是很不好?你以后会不会讨厌我?
木枕溪动作一顿,认真地说:没有脾气不好,也不会讨厌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肖瑾心里充满甜蜜,却故意板起脸,小腿在她怀里轻轻地踢了一下,说:骗人。
木枕溪说:是真的,我发誓。她举起手,三指并拢,指着天。
肖瑾轻描淡写:我不信。
你证明给我看啊。她好整以暇地望着木枕溪,像是猎人在看着她的猎物,眼神危险,意味深长。
木枕溪:
她傻呆呆的,两只给肖瑾按摩的手彻底停了下来,笨拙得蜷紧、放松,再收紧,急得眼眶都快红了,满心都是滚烫的情意,却不知道怎么讨心上人的欢心。
半晌,她才问:怎么证明?
肖瑾忍无可忍地说:你干脆笨死算了。
木枕溪:啊?
肖瑾接着一个起身,抬手急不可耐地勾下木枕溪的脖颈,主动吻住了她的唇。
吻了很久。
唇分,气喘吁吁。
木枕溪总算明白过来了,双眼微亮: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吻你。
肖瑾恼羞成怒:闭嘴!
说着一脚将木枕溪踹到了床沿。
肖瑾发起脾气来经常口无遮拦,有时候为了气木枕溪故意说不要你、丢了你之类的话,木枕溪便会露出伤心难过的神情,肖瑾一边觉得自己嘴贱,一边在心里却觉得痛快,木枕溪越难过,便说明她越在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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