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忍不住对他多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他手中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有个睡得正香的婴儿。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本王的长子,就叫扶苏吧!”那名怀抱着婴儿的高大男子洒然而笑地说道,下面的一群大小官员便开始连声祝贺。此起彼伏的道贺声把本来沉睡的婴儿吵醒,婴儿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而旁观的医生已经都呆住了。
扶苏?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叫这个名字?历史上只有一个公子扶苏。
难不成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就是秦始皇?
医生还想再看两眼,这时本来已经散去的迷雾又重新出现,几乎在转瞬间弥漫住了所有空间,不光遮住了视线,连声音都屏蔽住了,渐渐地连婴儿的哭泣声也再也听不见了。
医生自认为自己是在梦境中,所以不慌不乱,仍耐心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迷雾又忽然散去,这次换了一座更加雄伟的宫殿,但基本构造和原来的那个宫殿差不多,甚至连脚下的青砖都一样。看上去像是议事的地方,左右坐满了各种官员,那个疑似秦始皇的男子端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而让医生感到意外的,是正在当众禀报议事的那个人,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童。大殿之上至少有上百人,而这名小童却夷然不惧,侃侃而谈,空旷的大殿上一时回响着清脆的童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扶苏公子?
医生已经发现疑似秦始皇的那人相貌已经褪去了眉宇间残存的稚气,气度越发沉稳威严,看上去大概能有三十多岁了,显然这个场景已是公子扶苏出生过后许多年了。可是这个十岁的小童,相貌根本和大殿之上的秦始皇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反正仗着这里的人根本看不到他,医生一直走到小童的面前才停下。这个小童长得唇红齿白,高度只到他的腰际,医生越看越觉得这小童很熟悉,答案在心底好似呼之欲出。
正在疑惑间,医生突然感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医生一回头,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老板,然后就像是见了鬼一般来来回回地在他和小童之间看来看去,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板苦笑道:“没想到你会来到这里,没错,这个小孩是小时候的我。”
医生感觉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死死地瞪住老板,难以置信。
他开始觉得这并不是梦,他的幻想就算再离谱,也不会梦到设定这么齐全的梦境。
此时殿内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缓缓道:“甘罗使赵,不费一兵一卒而得河间之地,功绩可嘉。封汝为上卿,复以汝祖甘茂田宅赐之。”
医生指着殿中那个俯首谢恩的小童,期期艾艾地问道:“你……这是甘罗?那个十二岁就称相的神童甘罗?”
“在秦制中,丞相与上卿的官阶差不多,所以便有了十二岁称相的说法。”老板甚为怀念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最后把目光定在一处。医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在秦始皇嬴政背后的屏风处,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华服冠带,虽然没有嬴政慑人的气势,但五官却极为神似。
“这就是扶苏公子?”医生总觉得看着这人,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还形容不出来。还没等他理清思绪,迷雾又瞬间包围了他们四周,连宫殿都隐去了。奇怪的是虽然雾气很浓,但医生却仍能看到站在他身旁的老板。
“我知道你有疑问,继续往下看,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老板淡淡地说道,在雾气的缭绕中,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幻。
医生定了定神,虽然老板说的话非常不可思议,但他之前确确实实听到过老板说过那白蛇是他师父养的一条药蛇,而那条白蛇足足有两千多岁,战国时期正好离现今有两千多年,甘罗的相貌又如此神似老板……
难道说老板真的是甘罗?
医生一瞬不瞬地看着老板,雾气浓重,他眼中的神色,越发显得扑朔迷离。医生忽然想起在正史中,甘罗的生卒年月不详,史书中根本没有记载过这位惊世骇俗的神童最后究竟是什么结局。按理说身为秦国贵族的甘罗,就算是寿终正寝,那么在秦朝的历史中也应该可以查阅到只言片语,可此人就像一颗流星,突然在大秦的朝堂中闪烁而过,又瞬间消弭不见。
还是说……史书没有记载甘罗的死因,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死?
医生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正想问出口时,迷雾又忽然散去。这次的场景不是宫殿,而是一间布置素雅的书房。时间好似又过了几年,甘罗已经从一名小童长成了一名少年,面目和老板越发的相似,只是眉宇间没有老板那种特殊的深邃气质,有的只是天真和烂漫。
“秦皇封我为上卿,以我当时出使赵国的功劳并不能承受得起,也不是始皇帝的一时兴起,而是为了安抚秦国的旧贵族。我虽名为上卿,但却无人把我当成上卿。始皇帝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会发生,随后不久便让我随公子扶苏读书,也就是当起了他的伴读。”老板徐徐说道,医生也看着已经长成一名青年的公子扶苏走进书房,两人极为相熟地开始讨论政事,时而抚掌大笑,时而争得面红耳赤。
医生这时才知道为何历史上关于甘罗的事迹止于他十二岁称相,因为甘罗变成了太子伴读,其实就是秦始皇为扶苏准备的幕僚班底。若公子扶苏登基,那么蛰伏的甘罗必将在秦朝历史上大放异彩。
可惜最后的秦二世并不是扶苏,而是他的弟弟胡亥。
一想到这个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子,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竟会英年早逝,医生就忍不住从心底涌上一股哀伤。这种感觉真的难以解释,本来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他早就已经做到了可以漠然对待生离死别,况且这个扶苏公子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死了,他替他沉痛个什么劲啊?
医生很快地调整好心情,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老板,把对方那充满怀念的目光尽收眼底。
感触最多的,应该是他吧。
医生不知道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两千多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一个个死去,只剩下自己颠沛流离……
医生忽然有些了解了,为何老板在做古董生意。只有那些古物,和他一样拥有着漫长的岁月,沉淀着厚重的历史,看着一代代的物是人非……
迷雾来了又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场景,有时只是一瞬间,有时却持续许久。医生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人的回忆。
应该十有八九是老板的,他这么想着。
迷雾中出现的场景中,秦始皇的身影越来越多,医生听不太懂他们之间半文半白的对话,也觉得那些讨论的都是政事很无聊,便也不再找老板翻译。此时画面正好放到千古传诵的惊险一幕——荆轲刺秦王。
荆轲不动声色地跪拜在秦皇跟前,恭顺地递上地图。地图的卷轴一寸一寸展开,终于,图穷匕见,荆轲飞快地伸手抓紧始皇袖子,另一手,闪烁着寒光的匕首破空而出——凌厉的剑势朝秦始皇刺去,秦始皇挣脱撕开衣袖,躲过一剑。
荆轲一剑落空,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而来的,不杀秦王誓不罢休。秦王拔剑迎击,砍伤了荆轲。鲜血溅出,荆轲把匕首砸向秦王,却又一次落空,自己却再一次被秦王刺中,负伤倒地。
看着荆轲挣扎着嘶吼大骂秦王暴政,医生忍不住问道:“老板,你说秦始皇是不是个暴君?”
老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太子丹派荆轲刺杀始皇帝,始皇帝险些失去性命,但是秦灭燕时,甚至都没有伤害燕国王公大臣的性命。始皇帝一统中原占领六国后,没有屠城,没有对六国的王公贵族进行屠杀,而这些人,后来却成为反秦的主要力量。若是始皇帝真的是暴君,那楚国人刘邦为何可以做官?那楚国的贵族后裔项羽为何可以顺利长大?”
医生闻言一愣,因为老板的言论,也因为正好此时荆轲被一拥而上的秦兵斩于殿下。飞溅的鲜血几乎都要流淌到他的脚下,虽然这幅画面和他相隔了两千多年的岁月,可医生几乎仍能闻到那股慑人的血腥味。“你说反秦的是六国的王公贵族?可是我记得最先起义的是大泽乡的陈胜吴广吧?他们可都是平民啊,是秦始皇的徭役太重逼得他们造反的。”
老板冷哼了一声道:“汉朝的司马迁说,陈胜吴广暴动是因为服徭役迟到了要斩首。可是近期出土的秦简却说,迟到五天以内的处罚只是口头批评,五天以上也只是罚款。人人都说秦朝的法律严苛,而相反的事实是,秦帝国的法律中,已经出现了西方两千年以后才出现的保护罪犯的条款。《史记》中也记载了,秦始皇交办的案件,多次不能破案,这在后世是无法想象的。因为酷刑之下,即使找不到罪犯,也能找到替死鬼。这说明了秦朝根本没有酷刑逼供,相比以后朝代的冤狱无数,秦朝已经算是开明的了。”
医生听得毫无反驳之力,虽然觉得语塞,可是却又觉得新奇。“难道说,秦始皇是个英明神武毫无缺点的皇帝喽?那些罪状,难道都是编排的不成?”
“有什么罪状?说来听听。”老板微微一笑,对于世人对秦始皇的偏见,他也是憋了两千年的气了,若是换了和其他人说这种话,八成会认为他是疯子。他又转头细细打量着医生,他现在就站在这里,他能看得到两千多年前的场景,命运辗转数千年,兜兜转转,却在当下,仿佛间回到了起点——当年的他和他,也是这样,站在光滑的青砖之上,议论朝政,辩论国事,没有谁是太子,没有谁是伴读的书童,有的只是共同的理想和志向——建立一个千秋万代的大秦!
他虽然还没找回他前世的记忆,但这种和人争论得畅快淋漓的感觉,他已是许久许久都没有经历过了……
医生没注意到老板恍惚的神情,搜肠刮肚地回想着秦始皇的暴虐罪状,先捡轻的说道:“他妄杀无辜!”
“哼,始皇帝在位37年,没有杀过一名将军或者大臣。后世的历朝历代,对于灭亡的前朝,都是毫无例外的斩草除根。更有甚者,连对待本朝的人,也要赶尽杀绝。汉高祖刘邦可是几乎杀了所有跟他造反的战友,无一例外的都是满门抄斩。后世有人骂刘邦是暴君吗?没有。因为恨他的人都被斩草除根,彻底被消灭了。连司马迁写的《史记》都不敢乱言,否则汉武帝刘彻会轻松地把他书写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老板的脸上浮上了鄙夷。
“那秦始皇不也焚书坑儒了吗?这不也是把骂他的人斩草除根了吗?”医生愤愤不平。
老板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静待着周围的迷雾散去。此时画面是在一处春意盎然的御花园中,坐在躺椅上的秦始皇并不是一副威严的模样,而是一脸慈爱地逗弄着怀中的小孩。扶苏和甘罗站在远处,已是成年人的扶苏难掩一脸的羡慕。
“这小孩是谁?”医生忘记了刚刚的辩论,同样惊讶于秦始皇难得一见的温情。
老板闭了闭双目,长叹了口气道:“他就是胡亥。”
医生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就是真正暴虐败家的秦二世胡亥?虽然他知道秦始皇可能有着这样那样的罪状,但毕竟对方是一统中原的始皇帝,而他一手打下的江山,竟没有像他预料般的传至千秋万代,而是在秦二世手中就断送了。看着那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医生怎么也想象不到他长大后会变得那么残暴无情。
“还记得我说过长命锁的玉料吗?就是这时候,始皇帝统一了中原,把和氏璧打磨成了传国玉玺,剩余的两块玉料便赐给了长子扶苏和幺子胡亥。”老板淡淡地说道。此时画面上正好展现的是扶苏接过那块晶莹如玉的玉料,不敢任意雕琢,只是配了红绳,贴身佩带。
“这……我记得战国时候王国的继承人好像没有立长立嫡的说法吧?”医生也意会到了老板话中的深意。
“是的,所以虽然明面上扶苏的继承权是第一位,可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出来始皇帝对胡亥的偏爱。”老板看着变幻的画面中秦始皇对扶苏劈头盖脸的喝骂,轻叹了口气,“其实始皇帝对扶苏公子严苛,是因为他想把这个帝国交到扶苏手中。溺爱胡亥,是因为这个小儿子以后不用继承这个庞大的国家。唉……其实扶苏公子,根本不喜欢权谋政事,最喜欢看的是医书……”最后一句话,老板说得极轻,但却忍不住朝身边的医生看去。
医生没有听到老板的最后一句话,内心充满了吐槽,若秦始皇没有给胡亥错误的认知,一视同仁的话,那么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皇帝如果连宠爱谁的自由都没有的话,那岂不是太悲哀了?
两人因为这个插曲,并没有继续辩论下去,恢复了融洽的氛围。老板看着变幻不定的迷雾场景,偶尔给医生指点那些人物事件,医生听得津津有味,倒像是在看一场真实3d投影的电视连续剧。
“啊,对了,秦始皇还有一大罪状,大兴土木!长城、阿房宫、骊山陵墓,哪个不是大工程?”医生看到画面上秦始皇站在地图前开始研究长城的修建地点,便想起了之前他们提到的话题。
老板撇了撇嘴角,轻叹道:“秦朝争霸六国之后,剩下的士兵怎么办?解甲归田?这不是解决的办法。久安必乱,要不是继续对外扩张,就是大兴土木。历朝历代,无一例外。像后世的汉武帝多次出兵征讨匈奴,隋唐宋明也无一例外,就连清朝的康熙在和平年代都御驾亲征,这是一种解决内部矛盾的办法。”
医生听了茅塞顿开,这方法确实从古到今都在用,更别说现今社会了,某大国还为了转移国内的经济危机,掀起了什么什么战争呢!
老板见医生并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道:“后世对于长城的褒贬暂且不提,但秦朝之后,历朝历代都会修建长城,难道还不能说明长城的重要性吗?始皇帝没有进行对外扩张是考虑到民生问题,我空口白话说你可能不信,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简》确确实实地记载着,秦朝的徭役是有工钱拿的,有管饭,甚至配发衣服的。你觉得,老百姓是愿意打仗呢?还是愿意打工呢?”
医生彻底哑口无言,脑袋里回荡着老板的言论,一团浆糊。
“这里,就是焚书坑儒的真相。”老板突然说道。医生立时瞪大了双眼,老板怕他光从几个场景看不出来所以然,便徐徐解释道:“焚书坑儒的导火索,是因为始皇帝追求长生不老,但又怕被毒杀,给他进献药丸的术士都必须同时做两颗药丸,专门有几个试药的侍从试药。待一个月后如果没有什么异状,才服下药丸。然后,某一天,试药的某个侍从,暴毙。”
画面上的秦始皇正在大发雷霆,底下一干人等噤若寒蝉。医生皱眉道:“现代研究已经证明,古代炼丹术里含有的汞、矾等物质,是重金属,对人体了有剧毒,积累到一定程度肯定会有副作用。事实上历史上死于服丹而亡的帝王有好多个,唐太宗李世民传说就是因为这个死的。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啊……”医生忽然住了嘴,因为他这才发现,他身边貌似就有个长生不老的人。
老板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道:“是的,但当时无人知道丹药从根本上就有毒。也无从查证到底那名试药侍从是吃了谁做的丹药而死,再加之查出侯生、卢生等人贪赃枉法,挥霍殆尽携款潜逃的事件,始皇帝决定杀掉有关的术士。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骗取科研经费,逮捕了违法者四百六十三人,人人证据确凿,其罪当诛,逐一斩首。只有这么一次坑儒事件,准确的说实际上是坑术事件。在《史记》里,司马迁也认为是坑术士,后世以讹传讹,添油加醋,才变成了坑杀无数书生。至于焚书,前一阵出土的秦简仍在,若是真的焚书,那又怎么会有大量的秦简出土?始皇帝烧的,只不过是六国的贵族藏书而已,为的就是想抹去他们的历史,防止他们动乱,结果没想到光是仁慈的焚书,根本无法阻止他们造反的心。”
医生此时已经彻底断绝了和老板争论的心,老老实实地沉浸在这个历史的画卷中,后面讲述的故事也多多少少颠覆了他的认知。秦始皇独揽大权事必躬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觉只有他活着才能支撑这个帝国的运转,所以开始多次去各地巡视,留扶苏公子在朝中执政。可是扶苏公子仁义忠厚,和秦始皇的治国理念完全相反。多番冲突后,秦始皇才把他丢到边塞参军,打算磨炼他数年,希望培养出一个刚毅果敢的扶苏。甘罗,也就是当年的老板,作为扶苏公子的伴读也随行。
此后的场景便很少再有秦始皇的出现,多是非常单调的军旅生活,塞外征战果然使扶苏从一名贵公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将领。而在不知几次春去秋来之后,忽然有人传来了秦始皇的旨意。一旨诏书传至上郡,竟是责备扶苏办事不力,赐其与将军蒙恬自尽。
医生呆呆地看着,他自是知道这旨意其实是胡亥和赵高的假传圣旨——秦始皇早就在那次东巡的路上就宾天了。而扶苏也不像历史上所写的那样软弱到拔剑自刎,而是想和蒙恬将军带兵冲回咸阳去询问真相,但胡亥和赵高的人早有准备,把在帐篷内开始有反抗之意的扶苏毫不留情地斩杀。
尽管相隔了两千多年的时光,医生看到那些士兵持着剑朝扶苏刺去时,还是忍不住失声惊呼。
因为他竟然发现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老板冲了过去,奋不顾身地挡在了扶苏的身前。
医生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带着寒光,透过了老板虚幻的身体,直接插在了扶苏的胸膛上。
老板回过头来,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不怪你……”医生知道老板当年并不在场,若是他在的话,恐怕就会做出刚刚的那种举动。一时间,医生的心中充满了庆幸,幸亏老板不在。
只是,看着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扶苏,医生的背脊间蹿起一股凉意。
扶苏怀里,那块秦始皇御赐的玉料掉在了地上,医生看着那块玉被温热的鲜血浸染,不由得遍体生寒。
“其实并不是正义能战胜邪恶,而是历史只有胜利的一方才能书写。这世间,胜的一方才永远是正义。”老板缥缈的声音传来,医生却来不及细想,重新地陷入了黑暗中。
三
医生像是从一个深海的海底般浮上了水面,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哑舍内那熟悉昏暗的灯火跳动在眼前。
他从椅子上坐起身,揉了揉微痛的额角。一抬手便停住了,因为他手中拿着的,就是那块碎成两半的长命锁。医生愣愣地看了片刻,忽道:“我刚刚看到的记忆,其实是扶苏的吧?”
老板给他倒了杯茶,闻言点了点头道:“是的。扶苏惨死,我帮刘邦破秦,替扶苏报了仇后,便一直在寻找扶苏的转世。”
“你帮刘邦破秦?”医生拿起茶杯直接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忍不住咋起舌来。
“嗯,我本来选中的是项羽,可没想到他居然毁了咸阳,烧了阿房宫,杀了所有秦朝的皇族将相。”老板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捏着茶壶的手甚至都有些僵硬,半晌之后才续道,“所以我转而投向了刘邦。”
医生呵呵干笑了两声:“你不会告诉我,说你是韩信吧?”他本是开玩笑说的这句话,可是没想到话一出口,老板却淡然地点了点头。这下医生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抢过老板手中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他面前的这家伙既然活了两千余年,那么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天知道他还在历史上都扮演过什么角色……
又喝了几杯茶水压惊,医生这才有气力往下问:“那你有没有找到扶苏的转世啊?”
老板往茶壶里续了水,盖好了茶壶盖,这才平静地说道:“找到了,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扶苏的转世每次都是夭折,最多也只能活到十二岁。因为时间太过于短暂,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能及时找到,疲于奔波。我花费了极为漫长的岁月,才发现只有让扶苏的转世戴上当年他贴身佩戴了数年的玉料,才能延长生命。所以我让陆子冈雕琢出了这块长命锁,可饶是如此,也只能让扶苏的转世在世间存活二十四年。”
医生虽然早就猜到了些许情况,但当老板说完最后一句话直直看向他时,还是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医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讪讪地说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都过了二十四岁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啊?”
老板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认错人。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水苍玉的基督像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个人还是我救回来的呢!怎么?”医生当然还记得那个诡异的事件。因为那个水苍玉的基督像,本来被害死的宁琪琪占据了畅销推理小说家萧寂的身体,而萧寂则被他佩带的水苍玉基督像吸收了灵魂。医生正想再唠叨两句,却看着老板从柜台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那个水苍玉的基督像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宁琪琪把这枚基督像送给我了。我让馆长去做了鉴定,刀工虽然是最近的产物,但玉料却是两千多年前的。”老板说罢怕医生听不懂,又加了一句道,“正是那块始皇帝赐给胡亥的青色玉料,和你手中的长命锁出自同一块和氏璧。”
医生为之哑然,他今天已经接受了太多太多的震撼,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光听结论便罢。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扶苏公子的一魂一魄在临死前,被锁在了这块玉料中。魂魄不全的扶苏,转世自然早夭。而今天长命锁碎了,那属于扶苏的一魂一魄才重新释放出来,我和你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在这长命锁中扶苏公子残留下来的回忆。”老板说得很慢,慢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牙缝间逼出来的一般。
医生觉得头晕晕的,但他还是善于抽取能听懂的话语来听,所以回味了片刻后,他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道:“就是说,我命中的大劫已经顺利地过去了?以后我可以万事无忧地生活下去了?”
对于自己是不是扶苏转世,医生根本不感兴趣。刚刚看的那些场景,他权当成是全息3d的电视连续剧,没有太多的感触。毕竟那是两千多年前事情了,就算再纠结又有什么用?等天亮了,他还是要走出去上班,穿上白大褂治病救人,他的前世是英雄还是狗熊对他的生活根本没有半点改变。
老板闻言露出了一个笑容,缓缓点头道:“是的,没有任何问题了,不光是今世的你,以后转世投胎的你,也会和平常人一样归于命运的掌控,再也不会有早夭的事情发生了。”
医生莫名地觉得老板说的话有些凄凉,可是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心中烦躁的他刚想问出口,就骇然看着老板的嘴角开始不断地溢出鲜血,而那笑容却依旧挂在他苍白的脸上。
“是的,你终于能好好的活着了,我的使命终于结束了……我……也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