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颜没有回答程冽是因为那一刻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如果她直截了当的问程冽是不是真的在追求她,也许他们在那天就会在一起,但她没有这么说。
虽然她和程冽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她对程冽这个人的性格很有把握,他能这么说多半是在试探她的想法,是在暗示他的心意。
他当时说完,许知颜心跳都快了几分,她觉得很满足和愉悦,但下一秒还有别的情绪占领了她,是迷惘和害怕。
他们也不过十七八岁,还没真正尝到生活的滋味,还没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如果她和在程冽在一起,他们能在一起多久?
她不知道以后程冽会不会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变化,就他现在的性情而言,许知颜相信他会始终如一,体贴温柔。
可她要的不是一时冲动的新鲜,也不是三两年的青春年华,她自己都做不到对未来的承诺,她怎么去要求程冽。
她也害怕当她满心投入后,有一天会和程冽分道扬镳。
但她看着程冽倚在栏杆上,微风拂过他的衣袖,斑驳的阳光下双眼漆黑如耀石,他凝视着她,眼里只有她,那样温柔低哑的说话,她便很难克制住自己。
他抓住那片叶子时候也彻底抓住了她的心。
许知颜一个人拉扯了很久,她喜欢程冽这件事应该只有她和程冽知道,她没打算告诉别人,包括严爱和季毓天。
那天之后,程冽对她和以前一样,他没有再说过暗示的话,和她的关系也保持的恰到好处。
那些细节的温柔和明目张胆的体贴他都不吝啬,却又不会让她感到压力和不舒适。
就这么暧昧了一个多月。
许知颜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程冽对她的好,但又喜欢他注视着自己,关心着自己。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很讨厌的人。
让她下定决心和程冽在一起是因为一件小事。
是十一月中旬,深秋初冬,卢州的秋冬并不温柔,狂风大作,风驰雷电。
周五晚上她回到家,风大的连伞都不好撑,淋了一身雨,到家时许志标已经回来了,和往常一样,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客厅看电视。
吃完晚饭,
于艳梅从她卧室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她让她试试。
许知颜看到这个颜色,目光一寸寸的冷了下去,她看着于艳梅固执又冷漠的眼神,心底忽然涌上一阵不耐烦。
于艳梅递羽绒服的手还在半空中,她说“穿上看一看。”
算上前面两次,这是许知颜第三次反抗了,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推衣服。
她个子比于艳梅要高,垂眸看着她,气势不输于艳梅。
许知颜说“不想穿。”
于艳梅对于她的想法是感到不可思议的,许知颜从来没有抗拒过她,从来没有说过不字,她偏执的认为许知颜有什么资格反抗他们?
于艳梅是从不退步的人,她说“现在就试。”
“我说了我不想。”她的声音轻而冷。
见两个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许志标赶紧过来劝和,他扶住于艳梅的肩膀,软声道“别动气,刚吃完饭呢,知颜她应该是这几天有考试,绷太紧了。来,衣服给我,我和知颜说,你去准备洗澡吧。”
于艳梅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看了几眼许知颜转头回了卧室。
许知颜刚要回自己房间,许志标叫住了她,深深叹口气说“知颜,和爸……和我聊一聊。”
她和许志标很少说话,聊天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外面风是风,雨是雨,冷风刺骨,却吹不散许知颜眼里的漠然。
许志标捧着这件羽绒服,又连连叹了好几口气,他说“你就让让她吧,一件衣服而已,当时我就和你说过了,她啊……受的刺激太大了,人变得很执拗。”
许知颜凝视着这震风陵雨,神情没有太大波澜,许志标的话更是和两年前如出一致。
许志标说“让让她,好不好?知颜……”
许知颜没回答,也没有接受那件羽绒服,她回到房间里,和之前一样,做作业刷题。
很久很久,直到深夜她才放下笔,抬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程冽送她的那盆充满朝气的花卉。
它的生命里很旺盛,修剪过后开了好几拨花,都快入冬了,它仍开着。
她又想起程冽,他在演唱会上问她喜欢黑色的发箍还是蓝色的发箍。
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都知道怎么去尊重对
方,为什么她所谓的家人不知道。
她回想起从记事开始的种种,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是她了,别的小朋友都有喜欢做的事情,她没有。她的生活永远是名次,成绩,奖项,她卑微的希望能用这些换父母真心实意的喜欢她。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悲哀的发现,这世上其实没有人真的在意她。
从前是讨好,现在是顺从,她一直被丢弃被替代,但凡许志标真有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他也不会对她说,让让于艳梅吧。
她要让多久,顺从多久?穿许墨光喜欢的类型的衣服,用她喜欢的黑色用品,考她曾经想去的大学,那她自己呢?
她的人生又是从哪一刻开始变得这样可以任人摆布?
许知颜盯着那盆花坐到了清晨,天微亮时,风雨敛了,露出秋冬温暖的阳光,光芒从东边一丝丝的张开,含苞待放的花蕾迎着光,十分缓慢的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