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不是傻瓜。”玛利亚喝了口酒后说道。她那灰色的眼睛瞧着海伦,说出来的话语时而爽快,时而又有点捉摸不透,这是个厉害的人,海伦想着。
“好了,你们年轻人去玩乐吧,我该稍微休息一下了。”玛利亚擦了擦嘴就离开了,走路的样子几乎带起了一阵风,背脊挺得直直的,难怪人人都畏惧并且崇敬她。
“别往心里去,亲爱的。”公爵夫人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深怕那些话语会让生性高傲的女儿气愤。
“不,妈妈,我觉得她说的很对。”海伦轻轻地说着,公爵夫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稍后又参与到别人的话题中去了。
海伦眨了眨眼睛,玛利亚已经离开了。女人们并不喜欢这位夫人,她没有漂亮的容貌,说话有时候刚硬的像个男子,更重要的是,她时刻保持清醒,而这对于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可怕的。
女人们沉浸在自己的城堡里浑然不知危险将至,而男人们呢,他们倒是明白,可他们心里装了太多豪情,那是功绩,是荣耀,是胜利,唯独没有人心。
上流社会的人怎么会懂得下层民众的疾苦呢,他们从小被香槟和鲜花包围着,若娶了一个像玛利亚这样真实到冷酷的女人,那可真是噩梦。
海伦有些迷茫的打量着整个餐桌边的客人们,她在想,她为什么在这里呢,这儿都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他们都在说话,都在微笑呢,他们不知道危险就要来了吗?还是说他们宁愿在这种梦幻中死去吗?
她打了个冷颤,对玛利亚的探究让她猛然惊醒了过来,她现在可不是真的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地方,战争已经来了,而她却一直沉浸在用金钱包裹好的假象中,这多可怕啊,若她今天没有见到玛利亚,那她是不是只能到最后才会哭泣呢?
她的视线迅速收了回来,却在拐角的地方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那是同样的,同样忧虑和悲悯的眼神,但与她不同,那个人的眼睛里藏着一种希望,那种希望是光,是火,是一种信仰。
安德烈公爵发自内心的尊重玛利亚,她是一个难得清醒的人,但他也并不愿亲近对方。他做人太过严苛,即使是玛利亚这种女士,他也能看到对方身上的一些毛病,她粗俗并且无礼,但她的灵魂是高贵的,所以安德烈选择在远处聆听那位女士的话语。
在玛利亚走后,安德烈对于她刚刚的那一番话,她的神态和嘲讽的语气都在心里赞叹了一声。那唤醒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一些东西,那是理性,是思想,是欲望。
安德烈公爵渴望战斗,渴望荣誉,渴望实现自己的信仰。金钱和权利没有腐蚀掉他的头脑,但环境也造就了他性格中难以弥补的缺点,可他毕竟做出了努力,并且敢于尝试。
他环视着所有的人,从他们的眼睛一一掠过,他在找寻着什么,又或者在嘲讽着什么。
丽莎,不,那是他的妻子,也只是他的妻子,她永远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这个可爱的女人跟了他是不幸的,她是完美的,就像他的妹妹所说的,他怎么能苛责对方呢,就因为她原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是啊,他怎么能这么卑鄙无耻的否定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呢,就是他自己也不是完美的啊,他也永远不能成为他妻子心目中的好丈夫啊,她有抱怨过吗?安德烈问自己。
是的,她有,他想起来了。她的小埋怨就像春天的柳絮一样多,她的手帕总是需要更换,因为当她和女人们聊天的时候,总是容易哭泣。
女人可真是奇怪的存在啊,他想着,内心里感到焦躁,安德烈公爵喜欢一切理性的东西,他热衷于安静,但他的妻子却恰恰不是这样的人,这个可爱的女人谁娶了她都是幸福的,除了他自己。
可她从未否定过你这个人不是她想要的丈夫啊?
安德烈在心里谴责自己,但同时,他又冷酷的意识到,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她被教育成不能这样做的女人,如果她的丈夫不是自己,她也同样会如此。
男人的心随着这个意识变得越来越冷,他想要什么呢?不,他不知道。
他继续移动着视线,落在了他的好友身上,他的眼神温软了下来。
皮埃尔,他忠诚的朋友,他们是那么的相像,他能够将所有的话语都告知对方,连他的妻子他都不愿意说。
安德烈公爵重新振奋了起来,直视他的妻子让他觉得难受,但瞧见能够理解他的朋友,他又觉得愉悦。
他那明亮的蓝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抹希望,他会想通这一切的,到了战场上,他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只要去了战场,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他这样想着,视线就跟公爵小姐对上了。
安德烈心里有点吃惊,他瞧着对方,看到对方有些犹豫的举起了酒杯,公爵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也同样碰了碰酒杯。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库拉金的公爵小姐,而是一种思想,一种认同感,他甚至没有清醒的意识到那是谁。他并不去深究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对方的身上,他只是为心中迸发出的希望而觉得愉悦。
我会明白一切的。公爵在心里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天后,安德烈公爵去了战场。
☆、第章
别祖霍夫伯爵去世了,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但人人都明白,这是早晚注定的事情。可怜的老伯爵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太久了,上帝怜悯他才让他早点安息的。
死去的人是安静了,沉默了,而活着的人呢?他们永远还在争斗。
那一天,皮埃尔去罗斯托夫伯爵家里参加宴会,他一路上有些忧心忡忡,他在担心他的父亲,但他又觉得这有些荒唐,因为他跟父亲相处的时间几乎还不如一些外人。
老伯爵白天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到了傍晚的时候,他突然间就软了下去。
医生,仆人,那些亲戚们忙做了一团,海伦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那个可怜的老人还在房间里挣扎,而她的父亲们现在却在房间外抢夺一份遗产,可笑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