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累得很惨。
一天两夜,两人和风浪拼搏,为生存努力,刚刚过去的这一夜,还要一直防备着鲨群,和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狰狞巨齿相斗,精神体力的巨大耗费,让他们现在连话都懒得说。
鱼群在船舷两侧阴险地出没,两人也不敢换班睡觉,这一夜竟然是一刻也没休息过。
而司空昱眼里那块远远的陆地,还是那么灰茫茫的一小点。
短暂的死亡不可怕,长期被死亡威胁还看不到生的希望,则最考验人的意志,司空昱面色已经呈现出一种颓丧的灰白之色,忍不住看了太史阑一眼。
太史阑正一个恶狠狠的肘拳,将一条靠近的鲨鱼给捣了出去,动作虽然已经有点滞涩,但表情还是没有,神色还是淡定,出手收手还是那么干脆。
过去的这一夜,黑暗、压抑、那种时刻出没却又无法把握的危险威胁,让人心中窒闷得要崩溃疯。
然而他每次抬眼看太史阑,那股烦躁便瞬间云散。她永远岿然,不动如山,无所畏惧,只向目标行。
她是真正内心强大的女子。
他向往的女子。
少年时因为身世,他的梦魂之端,萦绕着的始终是娘亲一般的女子形象,娇弱、温婉、美丽、弱不禁风,想起来的时候便似乎看见那双盈盈的眸子,一半清泪,一半云烟。
他以为他所思所想所选择,必然只能是这一种。
未曾想真正吸引他的,最终却是南辕北辙的另一种性格。
想到娘亲,他内心的火苗又一拱一拱窜了起来,一些零碎的场景飞快掠过脑海,他眼神因此黑而深邃,也似动荡着这海底幽灵般的磷光。
太史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一瞬间觉得他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眼神里竟然还有隐隐的愤懑之色。
她怔了怔,正要开口相问,船底骤然一阵动荡,随即往一侧倾斜,太史阑猝不及防,身子一滑就滑到船边,正撞在司空昱怀里。
司空昱毫不犹豫接住她,手便要按在她腹上,太史阑忽然将他的手拉开。
司空昱一怔,觉得自己手指刚才触及她的腹部,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司空昱被这诡异的感觉惊得一呆。
太史阑心也跳了跳——她刚才忽然感觉肚子里的包子动了一下。
五个月还没到,就有胎动了?是在肚子里感觉到了危险和折腾,还是他太健康?
刚刚那一霎的弹动……
她天性冷峻,缺乏柔情,做了妈妈也没什么自觉,打架杀人,冒险赴难,一样不缺,平日里也想不起自己和以往有什么不同,有时候反应了还会心生嫌弃。
然而此刻,那小生命在沉寂四个多月之后,忽然好像有了动静。
太史阑此刻心中滋味杂陈,似酸似喜,一时怔怔。
忽然身子被人大力抱起,随即司空昱的喝声响在耳边,“小心!”
砰一声他双腿大张,横跨于船身,硬生生将快要翻过来的船稳住。
这群狡猾的杀人鱼跟了一夜,终于不耐烦,竟然想出了一个阴损的招儿,聚集在船底用脑袋齐齐去顶,要把船顶翻。
一旦落水,愚蠢的两脚兽自然是它们口中美食。
太史阑霍然惊醒,捂住肚子站起,一眼掠过司空昱的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可惜,这第一次胎动,容楚竟然没捞着,不过好歹也没让司空昱捞着,不然她怕容楚知道会吐血。
随即她恶狠狠嗤一声——活该!谁让他害她受委屈!
眼看司空昱盯着他肚子,太史阑坦然地摸了摸。
小东西似乎感应到她的手掌,居然又踢了一下。
太史阑这次更鲜明地感觉到那小小脚掌,和自己的掌心肌肤,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相贴,她浑身颤了颤,终于明白了血肉相连的感觉。
这是她的孩子,一生里最亲的人之一。她从此真的和这世界生联系,即将拥有自己的家。
一直以来,她穿越,降落,轰轰烈烈行走路途,做过的事随心所欲,是因为没有牵挂,这个世界于她是陌生的山海,她只是走过而已。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对这世界产生了归属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凭系。
她曾为景泰蓝努力地活,当景泰蓝离开,并且能够独立,她不可避免地产生空虚感。
然而现在,她想更努力地活下去,无论这山海遥迢,危机在侧,她要给这小小的一团新生命,最好的生活。
在此之前,先要好好活下去。
她不能再任这群阴险的东西跟下去,给她的孩子带来危险。
“咔嚓”一声,一条鱼忽然窜出来,一口啃掉了一截船帮。
这种鱼的牙齿比小刀还锋利,啃木板木板瞬间都成了碎屑。嚓嚓声音传来,听得人浑身瘆。
船又开始换个方向倾斜,慢慢向海中倾倒,司空昱满头大汗,救火队一样奔过去踏住,却依旧抵不住那些鱼合力的力量,眼看船身慢慢歪了,而水里,大团大团的鲨鱼兴奋地涌了过来,齐齐张开雪白利齿的血盆大口,等着食物自动到嘴。
太史阑忽然觉得自己像从砧板上推出来即将下锅的圆子……
这是绝境,连她一时都没了主意,试探着调整角度,但只要不入水,她都无法将这些鱼一举射杀。
“太史!有船!有船!”忽然司空昱大叫起来,太史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不远处海域竟然出现了一艘船。
这船足有丈高,船头包铁,风帆高扬,船上影影绰绰还站着人,正对着这个方向指指点点。
此时大海一览无余,只有这两艘船遥遥相对,不用说对方已经看见了他们。
司空昱大喜,连忙挥手高喊示意,“这里有人!速速相救!”
太史阑直起身,抿唇默默注视着那船,大船上的人没有动静,船也丝毫没有靠近的迹象,隐隐地有人在船头向这边张望。
她并无喜色,心里觉得只怕这未必是救星。
司空昱则看得更清楚,他看见领头的是个女子,披着血红的披风,披风上绣着黑色的海鲨,她正眯着眼睛看着他的方向,她身前,一个男子似乎在汇报什么,司空昱从他的口型中推断出了“鲨鱼”两个字。
随即他看见那女子决然摇了摇头。
船原本向这方向行来,随即便慢慢改了方向,从他们面前滑了过去,司空昱怔怔瞧着那船上人,脸色白。
在大船最接近小船的那一刻,一阵高亢恣肆的大笑声响起,“黑背鲨最喜欢袭击船只,你们两个傻子竟然给撞上了,放心地去吧,我会记得给你们烧三柱平安香的!”
船上一阵纵声狂笑,人人乐不可支,有人大笑,“看呀,那群鲨好聪明,竟然会拱船!”
“这两位可真有福气,鲨鱼抬轿!”
“抬啊抬,摇啊摇,摇到姥姥家……”
……
船上女子也笑得痛快,饶有兴趣瞧着,忽然大叫:“姑奶奶还缺一条鲨鱼皮披风,你两个,要是能杀一条鲨鱼送上,姑奶奶便给你们上船!”
船上静了一静,这些老海客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鲨群中杀鲨鱼,会引起鲨鱼的疯狂和更多海底猛兽的袭击,死得更快。
随即他们便捧场大笑。
“我家姑奶奶一言九鼎!只要一条鲨鱼!”
“还不快杀!咱们先不走,等着你们!”
司空昱愕然看着那群人,他在海上已经有些日子,海上渔民规矩,但凡有人落难,必定倾力相救,因为谁也不知道下次灾难会不会轮到自己,也算行善积德。甚至有些盘踞在海上的海盗,在遇到海难时也会先救人,大不了最后勒索点钱财。
只有最穷凶极恶毫无人性的海盗,才会干这种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事。
太史阑冷冷看着这最后一线救命的希望,即将从面前滑过去。
“司空昱!”她忽然道,“告诉我,这群鲨鱼里有没有头鲨!”
司空昱低头瞧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喊,“似乎在鱼群的最下层,比寻常的鱼大两倍!”随即他猜到什么,震惊大喊,“别!头鲨最狡猾凶猛,而且年龄长久,皮厚如铁,你的匕首穿不透!”
“咔嚓!”船帮忽然不见了一块,两人一低头,据看见一条鲨鱼森然的白齿,狠狠啃在船帮上。
底下的鱼群还在拱,司空昱额头已有汗珠,千斤坠十分耗费精力,他和这一群鱼的角力很难维持多久。
谁都知道已经到了拼的时候,可这里不是陆地,四面茫茫,一旦落水,几分胜算?
太史阑忽然蹲下身。
船帮上,那条啃船的鲨鱼用力过度,牙齿嵌在船板中,正拼命扭动着身子要挣脱落回水中。
太史阑一把抓住了它的两边利齿,使尽全力,双臂一分!
“嗤”一声,血肉四溅,内脏纷落,那条半丈长的鲨鱼,竟然被太史阑赤手生生撕裂。
腥气弥漫,鲜红的鱼血染红了小船周围的水面,船上太史阑面不改色,忽然一笑。
她脸上溅了无数血点,细小伤痕遍布,早已不辨本来面目,这一笑宛如鬼魔。
连鱼群都似被吓住,忽然静了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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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的月票节奏总是各种颠簸啊……常常贞操不保的样子。
今天更新少了点,实在是身体不行,从年会回来后就不大好,这几日低烧反复,充满了颓废的节奏。其实也不奇怪,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觉得心力交瘁,每天躺下去不想爬起来,爬起来又想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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