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祈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是那一天。你为我施针,我一睁眼,就见到了你。”
她能一眼认出没有毁容的年少贺祈。他认出她来也不稀奇。程锦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那一日,我听到你的名字,也十分震惊。”
“你……你死后,尸首无存,我想为你收尸,也不可能。对不起。”
鞑靼太子被贺祈临死前的反击重伤,以贺祈的尸首泄愤。她知道后,心中悲愤之极。她痛下决心,要刺杀鞑靼太子,其中也有为贺祈报仇的缘故。
想及前世临死前的惨痛,贺祈目中闪过痛苦愤怒的寒光:“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报仇雪恨。”
国仇家恨,万千将士百姓的性命,只能以血来偿还。
程锦容颇能感同身受,点点头道:“说得没错。若有重遇之时,我也不会放过他!”
贺祈一惊,黑眸中闪过戾气,声音里满是寒意:“你何时见过他?”
鞑靼太子身受重伤,必定四处请名医。程锦容化名容锦行医,是闻名边关的女神医。被“请”去为鞑靼太子看诊也是理所当然。
可听程锦容的话音,显然另有瓜葛。
程锦容避重就轻地说道:“鞑靼太子受伤颇重,请的几个大夫,并不擅长治外伤,病症越拖越重。后来,听闻我的神医之名,便命人来‘相请’。”
贺祈皱眉追问:“后来如何?”
程锦容显然不想提这个“后来”,含糊其辞地说道:“我为鞑靼太子医治,不过,后来他还是死了。”
贺祈目中闪出寒芒,声音如寒冰:“他因何而死?”
是不治身亡?还是死在战场上?
程锦容躲不过去了,只得抬眼看向贺祈:“我治好了他的病症,和他周旋半年之久。取得他信任后,以迷药迷倒了他,用利刃割喉,取了他的性命。”
贺祈:“……”
贺祈震惊得无法言喻,脱口问道:“鞑靼太子深沉狡诈,疑心极重,如何肯信你?”
这就更有点难以启齿了。
程锦容咳嗽一声:“也没什么……就是他想娶我为侧妃,我假装动了心思,和他虚与委蛇。过了半年,我才点头同意。他这才对我去了戒备之心。”
贺祈:“……”
一阵长久的沉默。
程锦容被贺祈看得百般不自在,只得张口解释:“我被关押在鞑靼太子的帐篷里,难以脱身。从一开始,我就存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所以,在他流露出倾慕之意后,我并未一口回绝。”
“他心机深沉,疑心颇重。口中说着心悦于我,实则处处提防戒备。我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后来,我装着被他打动,偶尔露些虚情假意。他才渐渐信了我的‘真心’。”
“我答应嫁他为妃,他颇为高兴,命人送了酒菜,和我独处。”
后来的事,不用说也能猜到了。
身体已养好大半的鞑靼太子,蠢蠢欲动想亲近心爱的女子。却未料到,等待他的是一碗迷药和三寸利刃。
贺祈久久没说话,目光复杂之极。
这等羞耻的事都说了,其余的事,也没瞒着的必要了。
程锦容主动又说了下去:“我杀了他之后,又以利刃自尽。没想到,死了之后,没去阴曹地府,反倒重生回了年少之时。”
贺祈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张了口,声音有一丝奇异的沙哑:“以后,我必要手刃鞑靼太子。”
程锦容:“……”
短短一句话中,竟透出浓烈的酸意。
程锦容有些好笑,扯开话题:“你前世被谁毁了面容?是否和你婶娘有关?”
程锦容委实聪慧敏锐,只去过一回平国公府,就窥出了些许端倪。
贺祈略一点头:“是。为了平国公世子之位,郑氏耗费十余年的时间,取得我的信任,实则暗中算计我。”
“前世,我被毁了容,世子之位被堂兄夺走。祖母伤心过度,病重离世。祖母逝世后,我便领着几十个侍卫离京,去了边关。”
“我是贺家儿郎,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第九十九章 是你(四)
后来,他确实死在了战场上。
想到前世孤寂又冷厉的黑衣少年,程锦容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和怜惜。声音柔和了几分:“贺祈,你以后有何打算?”
贺祈眸光一闪,淡淡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短短八个字,透出无尽的冰冷和杀意。
程锦容凝视着贺祈,轻声道:“前世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未能偿还。今生有需要我帮忙之处,我绝不袖手。”
当然,只有报恩。
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