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一只双目兽吸收之后，多目兽的混乱呢喃停了下来，巨大的身体不再蠕动，呈现出了短暂的寂静状态，随后，它那巨大的蛇头上，六只足有几层楼大的眼睛依次睁开，眼珠子微微转动，视线透过空间裂缝，锁定在了菲奥娜身上。

菲奥娜明显能感觉到，这六只眼睛，和多目兽身上的其他眼睛不同，里面没有猩红、狂乱，有的只是平静，甚至透出了一种饱经沧桑的智慧与恬淡。

然后，她便看到这六只眼睛里，射出道道光芒，向着四面八方“扫视”着，巨大的眼睛成了六个巨大的屏幕，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在里面明灭起伏，明明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的功夫，却给人了一种“历尽千山万水，阅遍大千世界”的感觉。

最后，六只眼睛的画面逐渐稳定下来，定格在一个人型剪影上，这个人型的周身被一种奇怪的光芒笼罩，以至于面目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多目兽的眼睛依次眨动，画面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可以看出它在尝试看破对方，但努力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呜咕……？”

菲奥娜没想到，这么大的一只巨兽，在表示自己的疑惑时，居然会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多目兽歪了歪头，做了一个“思考”的动作，六只巨大的眼睛缓缓向中心挪动，互相融合，最后形成了一只无法形容的庞大独眼！

然后，这只独眼射出的光芒笼罩住了菲奥娜，在她的头上，光芒汇聚成了一个箭头，还很贴心的标注了东西南北与等高线。

多目兽嘶哑邪异的声音响起：

“箭头……你……走……跟着……找到……你……想要的……”

跟着这个箭头走，就能找到我想要的那个人？

多目兽的声音实在太混乱、太难听，菲奥娜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懂它说的是什么，点头表示明白。

多目兽的“蛇头”微微点了点，随后便转身离去，在它身后，空间裂缝逐渐弥合，形成的空洞越来越小了。

“等……请等一下！”

菲奥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出声喊住多目兽，或许是对方的表现，并没有它的样子那么凶恶，她仰起头，颤声道：

“等一下！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多目兽的身体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身体“背面”亮起了一只大眼，静静的注视着菲奥娜，空间裂缝也不再缩小，保持在了半人高的规模。

这是在等自己问？

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后，菲奥娜鼓起勇气，大声道：

“能把我的搭档精灵还给我吗？我不能没有它！”

“抱……歉，这……做不到……我……”

多目兽背后的眼睛左右摇摆了一下，表达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意思，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话太麻烦，它又在背后给自己具现化了一张长满獠牙的大嘴，声音一下子流畅了很多：

“我没有办法把他给你，他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分离不出来，就算我单独分裂出一个子体给你，也不是你之前的那位搭档，只是我自己的思维延伸体罢了。”

“这……请您务必……再想想办法……可以吗？”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想。”

多目兽的声音很温和，和恐怖的样子一点也不相符，但说出的话语依然毫无通融的余地：

“我是由175482个双目兽融合而成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没有去主动吞噬过任何一个个体，所有被融合的双目兽，都是主动来找我，主动放弃自己的独立存在的。

按你们人类的思维，可能理解不了，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搭档精灵，其实严格意义上说，它并没有死，只是成为了我这个聚合体的思维的一缕波动，它失去了很大部分的自主权，但它确实仍存在着。

事实上，我这175482个同胞，都还存在着，我们以目前这种状态，生活的还很不错，并不是像你们人类想的那样悲惨。”

“它现在什么状态我不管，我……我只想让它独立存在，之前它要和你融合时，也并没有事先征得我的同意，作为驯兽师，我实在是接受不了，所以……求求您了，让它再回到我身边，可以吗？”

“做不到……嗯，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再回到你身边。

等未来的某一天，我们所有个体的思维会进行真正的融合，产生出一个真正主宰这副躯体的意志，到那个时候，你的搭档，如果能在那场角逐中胜出的话，它就成了我，你就可以和它再见了。”

说到这里，多目兽顿了顿，意有所指道：

“人类女孩，你的搭档应该告诉过你，我拥有看破一切的眼睛。

在我看来，你并不是非‘它’不可，我能看出来，对于‘它’的离去，你其实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悲伤，你甚至是……有点小窃喜的，不是吗？”

多目兽的话，就像是一声炸雷，响彻了菲奥娜的脑海，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本心：

对于搭档双目兽的“死亡”，她是挺难过的，但并不悲伤。

当年随机召唤到双目兽时，她其实是非常失望的，也是非常厌恶对方的，丑，太丑了，已经丑到了恐怖的地步，对于一位花季少女来说，谁愿意契约个这玩意儿呢？如果光是丑也就罢了，关键是还不强，不，是弱到过分，明明是成熟期精灵，却连最普通的成长期都打不过，比鼻涕兽强不到哪去。

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同学的戏谑，老师、亲人的叹息，都让她内心无比煎熬，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在被窝里默默流泪，甚至有时候她会想，要是没进行召唤就好了，要是能抛弃这个丑八怪就好了，要是这个丑东西能自己死了就好了！

或是因为畏惧精灵的执念，或是因为碍于周围的环境，她没有抛弃双目兽，而是和个普通驯兽师一样，与搭档精灵开始了磕磕绊绊的相处。当然，她的态度就没那么热络，能够勉强维持不那么冷淡，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热情了。

长期训练，双目兽和她多少有点心意相通，自然也知道自家驯兽师的态度，但它并没有生出什么怨怼的意思，依然将对方视为最珍贵的主人，尽心尽力的帮助她，将自己的能力开发出各种用法，或是方便她的生活，或是辅助她的事业。

渐渐的，一人一精灵之间，也开始有说有笑了起来，她慢慢发现，自己的搭档也没那么差……不，应该说一点也不差，战斗力方面是有些缺陷，但都在其他方面弥补了回来，在双目兽的帮助下，她相比于很多同龄人，已经活得很好了。

被舔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抛弃了当年对双目兽的成见，开始发自内心的喜欢它、重视它了，然而，这终究只是“骗人骗太久以至于自己都信了”的情况，在双目兽“死去”之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解脱和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