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小周天阵法开始溃散的刹那,就在阵法百丈开外,双手紧紧握住漆黑大戟的七杀,几乎是在第一枚莲瓣炸碎的瞬间,便自遍地白霜之中踏出了第一步。
第一脚留在白霜之上的脚印很深,但随着七杀脚步越来越快,脚印越来越浅,直至无痕,只闻风吟。
那一道流光几乎是转瞬间,便撞入了刚刚四散的业火之中,漆黑大戟不出意料的与阵法之中的瞎子老人相遇。
只是没有任何动静,消散的红莲当中,陈剑声并未后退一步。
因为那把黑色长戟的最前方,一把近乎虚幻的雪白剑影正傲然而立。
不是陈剑声的佩剑白衣,而是剑修全身修为凝成的那一口剑道本源。
剑道本源自体内涌出对敌,对寻常剑修而言乃是大忌。
但对天下剑道魁首陈剑声而言,这剑修本该最为脆弱的地方,却又如炼器大家最爱的虹砂一般。
老而弥坚。
盘坐在地上保持着抗衡红莲小周天阵姿势的陈剑声睁开眼睛,那把在漆黑木匣中沉眠了十五载的长剑白衣,被他随意的插在身旁。
陈剑声缓缓站起,没有拔出雪白长剑。
这位历经连番杀伐,但看起来剑气仍在巅峰的老人抬起一直手臂,随后握拳。
竖立于七杀大戟之前的虚幻小剑逐渐凝实,变得雪白,随后化作白色流光,沿着大戟朝着七杀一点点挺近。
速度不快,甚至于七杀都能看到雪白小剑之上那一道明显的裂痕。
大道之伤。
雪白流光攀附至七杀大戟戟身一丈之处,气机与陈剑声彼此纠缠的七杀无法抽身退去。
被小周天阵和夜幕秘法,消耗了大半气机的贪狼和七杀,也无法施以援手。
眼看着大戟就要继续被侵蚀,那一抹雪白流光却是陡然停滞。
大道之伤在陈剑声不再刻意压制之下,漆黑裂痕陡然扩张,转瞬间便将雪白小剑化作的流光占据近半。
“罢了,这修为是老夫这一生的道果,也是累赘。
大道之伤,若不是老夫心中有憾,何至于被其拖累至此?”
嘴角漆黑鲜血渐渐涌出,陈剑声却是洒脱一笑,颇有些轻视地看了看,欲要向着雪白流光继续挺近的黑色裂痕,旋即右拳化掌。
大戟之上剑道本源轰然炸开。
七杀在这骤然喷涌的剑气压制之下后撤百步。
陈剑声却是向后倒飞出去,麻衣之下血肉模糊。
失去了剑道本源,天下剑甲再无修为。
两人交战的百丈之外,贪狼和天府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总算安稳了几分。
失去了修为,陈剑声剑意再高,也只是一只垂垂老矣的浅滩游龙。
被陈剑声斩去双臂的巨门调息许久,已然压抑住了体内伤势。
贪狼和天府也自地面起身,七杀拎起长戟,四人缓缓向着远处那位背靠着山丘碎石,勉力站起的瞎子老人走去。
人生的最后时刻,这位在大夏剑道独占鳌头,近乎半个甲子光景的老人心中逐渐平静。
似是想起了半百岁月以前,东荒的小小渔村当中,那个生于渔家却偏偏不会水性的卑微少年,于百般嘲弄之中,遇见了那一对都喜欢穿白衣的神仙眷侣,得到了第一把长剑和方家剑诀。
也知晓了这天下当中,有些东西,如尊严、如地位,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的实力争取。
那一日,渔村少年成为了天下第一的剑仙。
天上剑仙,剑名白衣。
既见白衣,如见朝阳。
“先生,小姐,剑声有愧,终究是辜负了二位的嘱托,不能继续陪少爷走下去了。
若有来生,剑声定再为少爷鞍前马后,寻一个如二位一般喜欢着白衣的女子。
而今日今时,且看天上剑仙向这人间再出一剑!”
胸口被剑气贯穿,陈剑声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极为艰难。
但这位将死的剑仙,却又偏偏咬着牙,将每一个字眼都吐得极为清楚,似是希望有一双人可以听闻。
直至陈剑声最后一声话落,这位因为痛意不自然蜷缩着身子的老人方才挺直脊梁。
他本就是这天下气骨最甚的剑仙。
贪狼四人已然走到了陈剑声身前,看着这位气息已然消散殆尽的老人,夜幕一向主张的杀伐果断没有出现。
四人先是朝着陈剑声缓缓鞠了一躬后,七杀这才抬起大戟,当空砸下。
只是大戟尚未落下,从霜寒城为起点,一道难以想象的光影却已然赶至。
作为天下剑甲,陈剑声成名之时,天下武者都知道他有一招从天而降的强横剑法。
天上。
所以他被人称为天上剑仙。
但没有人知道,在身负大道之伤,于霜寒城藏剑的这十五年内,陈剑声境界大跌,但剑意却愈发高涨。
所以,他领悟了一招纯粹以剑意和剑气凝成的剑招。
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