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遗孤,方尘。
“什么是‘无序’?”
仔仔细细的将卷宗浏览一遍,甚至于连其上朱红姓名都挨个看过。
伤势尚还未曾痊愈的少年,方才颤抖着嘴唇,赤红着双目,抬头咬牙向着褐袍老人问道。
“‘无序’意味着忤逆既定的秩序,对大夏而言,这是一种无法饶恕的叛乱之罪。
无序者和方家的事对于而今的你而言,还太早太远。
老夫自大夏调来此份卷轴,可不是为了让你腹生这些无用的怒火,而是想让你想想陈剑声离世后,你该作何打算?”
青山大长老背负着双手,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麻衣少年因为愤怒和悲伤,而难以控制的战栗。
伸手拿过卷轴,褐袍老人眯着眼睛沉声道。
卷轴离手,方尘逐渐平静。
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
“我——想修行。”
随后在褐袍大长老,依旧不含丝毫波动的目光中紧握双拳,直视着那双墨色的瞳孔,颤抖着声音坚定地说道。
霜寒城十五载的岁月中,因为毗邻青山的缘故,方尘不是没有见过世间所谓的修行者。
但对于那个在破落巷内摸爬滚打的少年而言,在瞎子陈伯无法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修行只能是一种奢望。
甚至于对吃饱穿暖都不能保证的麻衣少年而言,修行是一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但这短短的三日过去,知晓自己身负何种血仇,又有着如何等强大的敌人后,心中满是仇恨的方尘第一次如此渴望力量,渴望一把复仇的剑。
而青山修剑,无疑便是这世间最顶端的,一种足以复仇的力量。
“修行?”
“你的体质不适合修行。”
方尘话落,青山大长老眼中霎时浮现出几分理所当然,随意变作惋惜,轻轻摇头道。
“以陈剑声天下剑甲的修为名号,在霜寒城这十五载的时间内,却没有选择教你修行,没有告诉你方家过往,难道你以为这仅仅是一种保护?”
没有在意方尘因为这句话眼中陡然升起的暗淡,青山大长老眸子微动,却是继续在少年心间落下一方巨石。
“那请大长老送我下青山。”
随后是一阵无言的寂静,以及麻衣少年思索良久后的决定。
“哦?我虽不知夜幕那位高高在上的幕首,为何会如此武断地在卷宗上,对你录下死亡。
但夜幕爪牙遍布整座大夏,霜寒城因为身处青山脚下,这才隔绝了一些夜幕的侵入。
而此次陈剑声和你的暴露,势必使得夜幕在诸方上宗辖下城池投入更多探子,你若走下青山,恐怕卷宗上的朱红二字,真就成为了现实。”
自少年知晓自己无法修行后,青山大长老便一直默默注视着方尘的举止。
见得少年数次皱眉后却做出了如此决定,褐袍老人显然有几分意外。
“大长老,我若一直是破落巷内的那个小樵夫,自然希望赖在青山,修习一些养身健体之法,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但既然看到了夜幕卷宗,知晓了方家旧事,那么陈伯以及整个方家的过往,都必须由我来背负。
大长老说我不自量力也好,说我一心向死也好,方家仇怨在前,方尘都必须去承担。
夜幕爪牙虽然遍布四方,但以青山之力,霜寒城受到的影响必然会限于一定范围。
而霜寒城再以北的那座柴山,对夜幕而言其探查范围恐怕更小。
方尘自七岁起便天天到柴山砍柴,论对柴山的熟悉程度,夜幕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肯定不及我这个小樵夫。
只要大长老将我送到柴山,方尘自有下山之法。
而柴山之下,除了霜寒城外,也还有其他去路。
霜寒城之事,夜幕追杀的主要人物,想来还是身负天下剑甲名声的陈伯,至于我这个卷宗上都已然被录上死亡的方家遗子,恐怕根本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但蝼蚁尚能咬死大象不是吗?大夏四方,我若安心蛰伏,谁知几十年后,本已油尽灯枯的方家是非就会死灰复燃,在夜幕这只漆黑猛兽上撕下那么一尾一爪?”
或许是因为胸口伤势尚未痊愈,方尘在说话时苍白的脸色逐渐潮红,但其眸中却越发平静。
“若你身处世俗,蝼蚁与象确实可以一搏。
但武者的世界里,普通人与修武之人相差实在太多,就算你身居世俗顶端,在那些站在山巅的夜幕星宿眼中,仍旧是弹指可灭。
而依仗外力,你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是凭借世俗常人渴望的钱财,还是已然不复存在的方家,去辖制那些高高在上的武者呢?”
方尘一席话落,青山大长老眼中总算泛起几分波动。
但似是看穿了少年的想法,褐袍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须,却是依旧摇头沉声道。
闻言,双手紧握的方尘缓缓抬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旋即看着褐袍老人如墨的双目,一脸从容地笑道。
“大长老,我虽手中无剑,但心中也有一柄剑,剑尖之前从无畏惧,一切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是的,一切总会有办法的。
包括,修行。”
方尘话落,背负着双手的青山大长老,那双墨色的瞳孔中难得的泛起几分笑意,随即自腰间抽出一张泛黄的旧纸,颇为肯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