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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抬起眼,可石亭四周的幻彩转瞬即消。他的右臂略抬了一抬,似想向外试探,却犹豫了一下,又猛然缩回。
穆青露道:“你若真敢伸手,整个人就废了。”
她迎前半步,眸中冷意更浓:“唐人李贺曾经写过一首诗,题名《艾如张》。”
她不再瞧白泽,径自漫吟道:“锦襜褕,绣裆襦。强饮啄,哺尔雏。陇东卧穟满风雨,莫信笼媒陇西去。齐人织网如素空,张在野田平碧中。网丝漠漠无形影,误尔触之伤首红。艾叶绿花谁剪刻?中有祸机不可测。”
她沉声说:“东边的田地庄稼倒伏,一片狼藉;西边的田地却布满红花绿叶,郁郁青青,宁静优美。可是那些七彩斑斓的绚丽小鸟儿若是不听劝告,非要向西而去,那可就得遭殃了。因为捕鸟人早就在那最迷人的地方,布下了无形的罗网……”
她转回眼光,落于亭中白泽身上:“齐人之网,网丝漠漠,无影无踪。然而一旦触及,却立时骨裂翅折,血流成河。无形无色的天地里,却包藏着重重祸机,而你……过去曾当惯捕鸟人了吧?如今也该轮到自己尝尝入网的滋味了。”
白泽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穆青露依旧半举双手,又缓缓说道:
“十几载前,荆耳大师在那高高巫山之上,受人所托,铸造十三隐弦。他呕心沥血,花了整整七个月,才将隐弦铸造成功。在那七个月里,他经历了无数次失败,而这‘素空’之网,便是当年失败的产物之一。”
她凝目瞧向远方,思绪似已飞回了遥远的巫山:
“说是失败产物,其实也不尽然。‘素空’离十三隐弦仅一步之遥——它已具有隐弦的一切特性。比起隐弦来,它的缩张之力和杀伤力甚至更强。可惜,它仍有缺点,那便是偏于细软、不易操控。并且……它虽通体透明,舞动时却仍会因周围环境而泛出不同色泽的光芒。唯有完全静止时,它才能做到真正的无形无踪。”
白泽仔细地聆听着。穆青露又道:“荆耳大师对它并不满意。于是将这些丝线搁置一边,继续研究十三隐弦。他最终成功了,于是这一批不完美的丝线,便被彻底收了起来。直到多年以后,我重新造访巫山耳庐……”
白泽依旧一声未吭。
穆青露淡淡说道:“叶师叔和我一起。寻出了这束丝线。我俩齐心协力,将它们联缀成网,又将网丝聚合,编成网绳,专为操控。我替这张网起了‘素空’之名。齐人之网,专为捕鸟,而眼前的‘素空’,却专为捕你。
“在布网人的操控下,敌对目标若敢碰触它。整张网便会一起收缩,紧紧裹于其身。须臾之间,筋断皮裂、血溅数尺,直至气绝身亡。所以……你最好再也休想往亭外踏出一步——白泽教主。今日一战,你已败了。”
她不再说话,只牢牢攥住那无形网绳。穆青霖慢慢地走了上来,姐弟二人并肩而站。静静瞧着亭中的白泽。
白泽静默一会,才缓缓开口:“你没有信心在动荡的打斗中祭出它,所以。只敢用它来设陷阱。”
穆青露没有答话。穆青霖却笑了一笑:“阁下倘若非要如此认定,也没甚么不可以。”
白泽忽尔冷笑:“一个女人,与一个废人。不使诈,自然无法生存。只是……”他抬起眼,向遥山一望,“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不光彩的法子,你们不怕被江湖同道嘲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