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刹街如同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狱,那里几乎每一刻都有人被杀死丢进腥臭的水沟里,就连官府都难以伸手去干预那一块地方,为何醒来之后的大皇子……呃,我是说慕修会直接出现在那里?”要将七刹的慕修和东昭来的莫衍,视为同一个人仍是有些障碍的。
“难道淑贵妃和东陵翊部署好了一切,却不想在最后一个关头出了意外。”
容月了然:“你是说在东昭来西穹的路上。”
“没错,原本东陵翊安排的护送莫衍到西穹的那户皮料商人,在走到半路时被山匪洗劫,商人和车夫被杀死,而莫衍则被直接卖给了人牙子。所以慕修醒来后,已经是七刹街奴隶市场里任人挑选买卖的奴隶了。”说到这一段时,慕云漪满是心疼,慕修出身可怜她一向是知道的,可她从未想过,那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慕修承受的痛苦与磨难,远比自己所知所想要多的多。
“所以传说中被慕修所杀得那个养父,已不过是一名‘买家’而已?”
“不错,且他并非第一个买家,那时的慕修已经不知被辗转卖了几次了。”慕云漪尽力维持的语调之中,还是不难听出一丝叹息之意。
容月曾因自己幼时,父母被杀的经历而自怨自艾、一蹶不振,可若是与慕修比起来,自己曾经的怨天尤人便显得有些矫情了。
“你方才说淑贵妃在莫……在慕修身上中下的蛊叫做双生蛊,既是‘双生’,也就是说慕修并不会彻底失去记忆。”
慕云漪颔首淡淡地笑了,到底是容月,敏锐地发现了这蛊名之中的奥秘,“没错,所谓‘双生者,共生也’,确切的来说,莫衍的记忆只是被封存在了慕修的体内,不过这一重记忆与人格除非在一定条件之下被主动唤醒,否则莫衍便永不会醒。”
“显然,‘莫衍’被唤醒了,那么这个‘条件’究竟什么?”
“巫女的心头血,便是解开双生蛊的解药。”慕云漪将当初香盈告诉自己的事情道出:“淑贵妃被禁足之后,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整日整夜的坐着,一言不发,眼中也没有半点光彩,那种状态就像是她的灵魂已经死去,而忽然在朔月之夜来临时,她的双眼恢复了光影,并告诉香盈,她要救自己的儿子。她找来一把匕首,在阴气最重的子时取了自己的心头血共半盏,而后一分为二,一半用来炼制双生蛊,一半用来制解药。”
容月恍然大悟:“原来那宫女香盈这些年在冷宫守护的、叶阳家费尽心思抢夺的,就是那双生蛊之解药!”
“淑贵妃心头之血炼成的血珀,一半已在下蛊之时融入莫衍体内,而解药的那一部分被藏在了一串璎珞的主玉之内。淑贵妃在赴死之前嘱咐香盈,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这血珀便一辈子都只是一枚璎珞。”
“所谓万不得已,便是生死之事,比如皇陵后山的那场大火。”容月终于想通,为何当初在山洞亲眼看到被烧死的慕修,后来又能死而复生,这大约都是淑贵妃和东陵翊所布局的。
慕云漪肯定了容月的猜测,“双生蛊不仅封存了莫衍的记忆,亦是护着他的一个护身符。”
“所以慕修究竟是如何被救?当时是我亲眼看他下葬的。”
“如果我说,当时你们在泫音城郊那座无名山的梅林里,埋的根本不是慕修呢?”
第437章 在世上消失
容月暗自感叹:自己竟是一叶障目,只因身在其中,便理所当然的认定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便是慕修的,始终未曾想过眼前所见并非为真!所谓醍醐灌顶,不外如是。
慕云漪轻声苦笑:“或许这便是命运罢,十年前的莫衍,十年后的慕修,同样被认定为死在大火之中,也同样被别人移花接木、偷天换日。”
“我记得当时在山洞口,你我被人引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回来时便已见被烧成了焦人的慕修,如你若说,若那根本不是慕修,前来营救之人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救人、换人,还不被任何人发现痕迹,当真厉害。”容月眉心微动,揣测道:“淑贵妃已死,那么当时出现的人应当是东陵翊派来的?”
“是,也不是,那一次来皇陵救走慕修的人并非是东陵翊授意的,但若说与东陵翊无关,又实实在在与他有关。”
“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同我卖关子,快说与我。”容月白了她一眼,让她快些讲下去。
“我并非故意吊你胃口,当初太子翊部署好一切之后,便将后续之事完全交给了另外的可信之人,并且留下了数目庞大的金银,而他自己从此不再插手过问此事,并非因为他怕惹事上身,而是他知道,自己对此事的关心便是对于莫衍最大的危险,尽管所有人都认定莫衍已经随淑贵妃死在了冷宫的大火之中,但是若是太子翊日后持续关注莫衍的动向。那么难保不会被人发觉,一旦有人怀疑,那对于哥哥来说便是灭顶之灾,所有一切的冒死布局也就功亏一篑了,所以他强迫自己相信哥哥死了。”
“原来如此,的确,忘记就是最好的保护。”容月对于这个东陵翊忽有些肃然起敬之意,原来这个自小衣食无忧的太子爷,为了他哥哥竟能心细至此,更是将自己的担忧与挂念墙压在心底,“那么他当初将后续之事托付给了哪个人?是淑贵妃的婢女香盈?”
“他托付之人不止一个,除了香盈,还有两个。”
容月愈发糊涂:“你是说,一共三人?”
“是啊,香盈守在冷宫里,对宫外之事到底是难以伸手顾及的,所以除了香盈,还需一人跟着失忆的莫衍去西穹,另一个隐藏于东昭市井,纵观整个事情的动向。”
“那么另外两个人是谁?”
“跟着到了西穹的便是如今莫衍身边的贴身暗卫,念柏,至于另外一个在东昭暗中联络所有关节之人,我至今不知其身份究竟为谁,只知道他应当至今身在东昭,替淑贵妃打理所有给儿子留下的财产。”
“淑贵妃的财产?”
“是,当初淑贵妃被禁足之后,在宫里被赏赐的珠宝金银虽然全部被收走,但是当年东陵巽与淑贵妃刚刚团聚时,为其在东昭置下许多田产、私铺,直至出事也未曾收回来。”
“哦,怨不得‘莫衍’出现时总是挥金如土,慕修可不这样儿。”容月耸了耸肩,转而问道:“话说回来,这个念柏我也曾见过两次,年龄似乎比莫……慕修还小,为何派了他去?此人是何来头?”
对于莫衍和慕修这两个身份,容月始终觉得别扭,而慕云漪似乎已经可以无比自然地提及和转变。
“莫衍随母亲回到上陵城的第一日,在大街上见到了比他小了两岁的念柏,彼时念柏父亲病重在床,母亲早已离世,为救父亲,他卖身求医,莫衍见他实在可怜,可那时尚未入宫身上根本没几文钱,只好将东陵巽送给自己的一枚玉佩当了银钱去医馆请大夫看念柏的父亲。”
“所以念柏的父亲痊愈了?”
慕云漪摇了摇头,“他父亲患的消渴症已拖了太久,最终大夫仍旧无力回天,彼时已经入宫的莫衍始终不忘关注念柏,闻讯后便立即托人送了一袋银子出宫给念柏,安葬父亲。”
“原来他们之间有这样一段渊源。”容月了悟,“雪中送炭、救命之恩,念柏必会以命相报。”
“是啊,所以淑贵妃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念柏,其一,莫衍与他有恩,第二,他无父无母已毫无牵挂,跟去西穹再合适不过。”
“可在西穹这么些年,我并不知道还有念柏这个人存在,他应当跟慕修形影不离不是吗?”
“不,你想错了,淑贵妃找到念柏时,念柏表示愿意以自己一命换莫衍一命,但是淑贵妃对她的嘱托和诉求只是让他,远远跟慕修生活在一座城,几个月去看瞧他一次即可,不论他境况是好是坏,除非涉及生死,否则绝对不可接触或靠近,毕竟念柏也是属于慕修‘上一世’的人。”
容月暗自心惊:“淑贵妃当真心思缜密,不让慕修与过往有丝毫重合的可能性。”
“是啊,念柏提前到泫音城安置下来,等待慕修,可是在原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六日仍是不见人影,念柏察觉到不对劲便去寻找,才知道慕修在路上出了意外,护他的商人死了,而慕修也不知去向,他一面通知上陵城一方,一面在泫音城周围寻找,半个月后终于在七刹街找到了已经被养父买走了的慕修。”
“依照淑贵妃之嘱托,念柏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对吗?”
“是啊,所以念柏这些年便悄无声息地活在泫音城的某个角落,每一两个月悄悄去看慕修一回。”
“皇陵后山救走慕修且移花接木便是念柏的手笔。”容月有几分肯定的意味:“嗯,手法倒是不赖。”
“念柏当时的举动应当是早有部署。”慕云漪目光似乎飘得很远,“我猜想,自我成为质子,与慕修一同出现在东昭之后,淑贵妃当初埋在上陵城的那条线便重启了,在那之后,他们就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也许慕修身上的秘密或许有一天会再次见光,所以提早做了许多准备,包括时刻准备着‘让慕修’在世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