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也是多此一问,想要从鬼门关把这孩子捞回来,除了解除双生蛊、唤醒原有的人格,根本没有旁的法子,他后来的那一段人生……”
念柏看着榻上毫无声息的慕修,坚定道:“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要紧。”
已近子时,无庸打开窗子,看着一片云彩慢慢将弯月遮起,直至夜空完全陷入漆黑。
“时辰到了,老夫这便开始了。”
依理来说,不论是施蛊还是解蛊,都少不得下蛊之人手中的蛊引,双生蛊更是需要最为纯粹的巫女血珀,然而无庸并没有巫女血珀,可在他着魔一样的研究之中,发觉除去至阴的巫女血珀,另一种至阴至寒之物亦可解双生蛊。
那便是由八种至阴的花、草、虫、毒淬炼而成的寒凝精魄,这八种至阴至寒之物有的是千金难求,有的则被世人认定只存在于上古典籍之中,但是对于无庸来说,皆是他囊中之物,唯有一样,便是元婴血莲,倒不是因为无处可寻,而是因为元婴血莲三年才一开花,不可遇、不可求,只能等。
所以无庸在备好其他物之后,等了两年多才等来元婴血莲又一次开花之期。
元婴血莲冒尖儿之后,眼看着不过几日便可采摘了,无庸却犯了愁:这元婴血莲是至阴之物,长在常年不见光的西峰背坡的峭壁之上,且十分有灵性,花期七日,日落而开,日出而闭,只能于盛开之时采摘也有效用,也就是说只可夜间去采摘。
虽说无庸年过六旬仍旧耳聪目明、身子健朗,可深夜去陡壁采莲,到底是不稳妥的,而此时唯一的徒儿孟漓不在雾隐峰,而草庐其他的药童皆是不过七八岁的小童,身手不错的人去采摘尚且十分危险,更别说这些孩子了,可若是过了这一次花期,岂非又要等上三年……
正巧此时慕修来到了雾隐峰,虽说无庸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慕修独自前来所为何事,但他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利用”这送上门的苦力。
原来慕修是来向无庸求医,因他从记事起,每逢朔月之夜,心口便会绞痛难耐,可过了那一夜又会恢复正常,再无半点影响。这些年来慕修遍寻名医皆是无果,而孟漓也曾为他诊治过,亦觉得他并无半分不妥,无奈之下只得来问问无庸神医这怪病可否有解。
慕修于朔夜绞痛自是因为他体内双生蛊之蛊,可这双生蛊于外人看来根本毫无痕迹。这一夜便是朔月之夜,慕修专门挑了今日上山来,便是想要无庸先生瞧瞧,若无庸先生也看不出什么问题,那这怪病只怕是彻底无药可治,他今后也只能忍着了。
果真,亥时一过,慕修如往常一样心口开始隐隐作痛,愈接近子时,就愈发疼痛难忍,无庸每隔两刻为他诊脉一次,奇怪的是慕修面色煞白、痉挛疼痛、浑身被汗水浸透,但无庸的每一次把脉的结果皆是一样——脉象极其正常。
无庸行医数十载,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最后的猜测便是慕修体内寒气过重,与这朔夜相叠便更是阴寒入骨。
无庸说后山阳坡有元阳玄草,如今正是开放的季节,其花其茎其叶皆对奇阴奇寒之症有疗愈缓解之效。慕修闻言当即决定去寻这元阳玄草。
“就算不能根治、稍稍缓解也是好的。”慕修喃喃地说着,他毕生所愿便是时时刻刻护着慕云漪,他怎能允许自己有一时半刻的薄弱?
第440章 第五个知道秘密的人
临走时,无庸给了他一张画着一种奇美莲花样子的图纸,交代他“顺便”在西峰的阴坡寻一株“元婴血莲”回来带给无庸,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在午夜之时采摘。不过是举手之劳,慕修自是不存在拒绝的道理。
正所谓“凡剧毒者,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元婴血莲通体皆带剧毒,所以在其附近不远的阳面,便有元阳玄草,与其相克。这元阳玄草不似元婴血莲那般稀缺,且每年都会开花。
无庸说两株草淬炼的汁液足以制五六个月的药量,慕修为保险,足足找了六株元阳玄草才满足,随后便在日落之前找到了花苞紧闭的元婴血莲。
子时一到,元婴血莲如期开放,他顺利地采下了带回草庐,交给无庸。
无庸将元阳玄草制成丸药给慕修后,便在草庐中闭关,经七七四十九日炼出寒凝精魄。
虽然那时看起来这精魄并没有什么用,毕竟双生蛊已在世间销声匿迹了十几年,但无庸始终隐隐有种直觉——自己鬼使神差地将这双生蛊的奥义解开,也许并非是一时兴起的巧合,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所以当无庸听到念柏提及“双生蛊”三字之时,无庸便知,他所等待的“天意”来了。
用了整整一夜,天际破晓之时,无庸对念柏点了点头。
“成了。”
眼看着念柏又一次要跪下,无庸先一步制止:“别动辄跪拜老夫,老夫还活的好好儿的呢!”
念柏挠了挠头,憨笑道:“是,小人不跪了。”除了叩谢,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谢恩之情。
“老夫之前说的话你别忘了,这会子你我都乏了,且去歇息一会,待醒来之后,你要信守承诺。”说罢,无庸打了个哈欠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念柏没有去偏厢休息,而是坐在慕修内室一旁的一子上,看着主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约么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念柏悄声来到无庸的房门前,坐在台阶上又是一个多时辰,已过正午,终于等到无庸醒来。
“怎么站在老夫这门口,莫不是你家主子有何不妥?
念柏连忙摆手道:“不不,您救了主子,而小人却还没兑现诺言,总是不安,所以便来等您睡醒,将一切将与您听了,才可安心。”
“你小子倒是守信,随老夫去膳房吧,不吃点东西听故事都听不进。”虽然老话儿讲食不言寝不语,但谁也想不到,偏偏是这天下最通晓医理的无庸,却最是喜欢在进食的时候,听故事、听小曲儿。
于是一顿午膳的功夫,念柏将一切告诉了无庸:淑贵妃与东陵巽的孽缘、母子回宫后的境遇、贵妃被诬陷为细作、冷宫的大火,以及淑贵妃和东陵翊布下的长线。
听罢,就算对于世间百态、恩怨是非早已见惯看淡,这一场维持了十年且还在进行的局,仍旧让他惊异与震撼。
良久,无庸摇了摇头,“当初我见到顺亲王身边的慕修时,便觉得和这孩子有缘,没想到与他的缘分竟亲手将他作为‘慕修’的身份抹去。”
“主子的记忆虽已消散,可周遭的人却没有,今后小人会一点一点地将这十年发生的事情讲与他听。”念柏坚信,只要主子能够平安醒来,今后自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将主子丢失的记忆为他找回来。
“不可!”
“神医,小人不太懂。”
“知道莫衍就是慕修的人共有几个?”
“除了小人与神医您,还有三人。”
“那便是了,他本人已经再无慕修的记忆,而你们也当着世人的面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统共不过寥寥数人知晓,你又何必再主动将这两端人生连接?”
“您的意思是……”
“何不就让他自己同世人一样相信,西穹顺亲王府的慕修已经死去。”无庸目光深深,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道:“而莫衍,只是莫衍。”
念柏忽而顿悟,之前他们的计划,是瞒过天下所有人,却没有打算瞒着小主子本人,而眼下如无庸所言,告诉莫衍那十年的记忆,没有任何益处,只会给他徒增烦恼罢了。
“神医通透,小人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