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还在京城涮铜锅,今天便到了西伯利亚啃冰碴子!
哦,对了,五天前我还在塔克拉玛干吃沙子呢!
就这样还有人说我风光!你说我容易么我,被当成大牲口用。
还是你们大毛好,除了闹闹狼人,没啥大事。”
篝火堆旁的毛脸汉子一边咀嚼着烤的香喷喷的狍子肉,一边对着火堆对面的同伴抱怨。
沉默的人拿起一截树枝,拨弄了篝火,避免跳跃的火苗将架在上面的狍子肉烤焦了。
也许是过于靠近篝火让他感觉到有些热了,于是放下树枝,解开小羊皮帽子的系带,拿掉帽子,露出比毛脸汉子还要更为显得年轻白净的脸。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颧骨略高,方脸,黄皮肤,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起,他专心地照顾篝火和烤肉,似乎对侃侃而谈的毛脸汉子所说的一切都不动心。
毛脸汉子咽下一口肉,说道:“你跟你说,上面政策一下来,我第一个就来找你的,你不考虑自己的出路,你的萨满学徒们总不能一直和你窝在深山老林吧。
我知道你们还是心向南方的,沙俄你们不认,老大哥你们也不认,大毛就更别说了,回来吧,回到草原上来。
草原上的牧民依旧信奉长生天的……”
方脸男子说道:“他们还信奉佛陀,信奉五大仙儿……”
收不住的大舌头将儿化音发成弹舌音,颇具喜感,使得毛脸汉子不由得噗嗤一笑!
“侯君凰!你又嘲笑我的汉语!”方脸汉子怒斥对方。
“对不起,对不起,道尔吉,我还是习惯听你说俄语……”
方脸汉子道尔吉反问道:“你们会欢迎一群说俄语的萨满到内蒙草原定居吗?”
侯君凰放下啃光的腿骨,正色说道:“语言不是我们接纳你们主因,甚至连肤色发色都不是,而是文化的认同,是意识体系的认同,说白了就是同文同种。
有人说华国是单一民族国家,我觉得偏颇了,我们是有单一民族国家特征的多民族国家。
不存在谁压迫谁,谁欺负谁,大家都是平等的兄弟姐妹。
回来吧,带着你的徒弟们和族人,想去hlbe还是锡林郭勒都可以,在政府的指导下重建你们的祭坛。
灵气复苏的新环境下,留在领土庞大却欠缺底蕴的大毛,情况只会雪上加霜,你们不是大牲口,而是炮灰!现在是逼迫你们清剿狼人,说不定不久之后又要强迫你们去阿塞拜疆和那些人对抗,那些拿十字架的躲在后面捡好处。你们现在的情况和几百年前的土尔扈特部有什么区别呢?
回来吧……”
侯君凰的话没说完,忽地站起,望向远方,眼神似乎能看透细密的白桦林。
方脸的道尔吉也站了起来,粗糙的大手在蓝色的布里亚特裙上抹了抹,拾起火堆边上的狼皮大氅,披上肩头,说道:“又是那些长了毛的家伙,这次我去处理吧,怎么能让客人帮忙打扫毡房呢……”
侯君凰闻言,重新坐下,捡起狍子的腿骨,像掰树枝一样掰断,仰头吸吮其中的骨髓。
道尔吉带上尖顶的小羊皮帽子,向着森林深处走去,除了鹿皮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还有低沉的男低音唱着古老悠扬的歌曲。
随着歌曲的进行,道尔吉身旁不断涌现出白色的光影,有穿梭树冠的鹰隼,有顶着大角的驯鹿,有沉默低首的灰狼,还有扭着大屁股的棕熊。
一只白光构成的松鼠从他肩头跳出,跃上树梢,短小的爪子伸入自己的嘴巴,从中掏出一只橡子,学着棒球投手投球的姿势将橡子扔出。
白光构成橡子飞出,松鼠也消失不见。
橡子飘飘悠悠绵软无力地砸向一个在林间飞奔的黑影,正中尖吻上方的眉心,没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