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思考了一会,突然看到门,这才骂了自己一声。
“等会,既然你……”
她想问的自然是程知远既然不考试,那还在龙素的住处门前蹲着做什么?
程知远做出了解释。
甘棠则是盯住了之前龙素送出来的最后一枚竹简。
她想要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程知远却没有给她看。
那两段是: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水流到滩涂的尽头不是流水的本意,云从山洞里飘出也不是白云有意为之的事情。
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却莫名相合,这是巧合,也是天意,不是人为促成的。
当然这是本意,但结合之前的情况来看,其实表面一解,就是“高山流水”四个字。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但是知音为何不开门?
这就要说到另外两句话了。
【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莫与谈。】
这两句话就很好理解,其实结合前面所有过程,这里面尤其回提程知远第一次明问山水,这里,龙素只是在告诉程知远:关系虽然亲近,但还有待发展。
至于那句夸赞,她就奉君子之道,不予客气的收下去了。
不过程知远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当然,龙素本身不太想面对那件事情是其一,但更重要的……
程知远是想知道她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第一次否定,在这上面进行辩论才能抓住重点,然而龙素这先生却只会顾左右而言他。
真是……一点都不君子。
程知远敲了敲门,但却直接转身走了,临走时把甘棠也扯上,虽然这个操作让甘棠有些看不懂。
当然,甘棠莫名其妙的,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更感兴趣了。
不过大概情况她也差不多理清楚了。
“等会等会!”
甘棠制止程知远的动作:“你要去东院,你忘了你那两匹马了?”
程知远眨了眨眼:“哦,是的,现在在后山?”
甘棠翻了翻眼睛,表示有些无语,同时她又想到一些事情,便道:“不仅仅是马的事情,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程知远表示你说,我听。
甘棠道:“榆次城还有人活着。”
程知远的眼睛瞪了起来。
甘棠点头:“梁鹊活着,盖聂也活着,蒙川也活着...危月燕,斗木獬,亢金龙,不过其他人都死了,我当时见到两个圣人,其中一个是赵国的廉老将军,还有一个....不认识,但是个女的。”
她想了想,道:“和你背上那个花纹给人的感觉差不多,有些不太舒服。”
程知远心中了然,但同时亦有震动。
那必然就是梁鹊口中的“七姑”了,她是郑国后裔,很可能还是姬寤生的后人!
郑国的后裔如今藏在某处,不给世人知道,而世人也少有人去探寻郑国的后人,当然郑国想要复国是没有多大可能,因为孔子曾经说过,他最讨厌郑国的乐曲与风气。
虽然他个人表示不针对任何人物,对事不对人,仅仅是认为郑国的礼乐过于轻浮不严谨,但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原因所在,正是因为姬寤生藐视周天子,周桓王才踏出洛阳准备给他下马威,结果反而被姬寤生打趴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春秋时代开始了。
书面上的春秋战国分界线,是以东海大桃树“春晖”至青玄大梧桐秋霜,从照耀春晖的新日,抵达照耀秋霜的旧日,以这两棵树范围内的南世人间为起终之点,自周平王东迁之后,一直到周敬王四百一十三年的最后一天前,世人称呼这个时代为“春秋”。
春秋战国,礼崩乐坏,一切始于姬寤生。
这是孔子认为的,他与荀子的观点不同,荀子说是幽王前人心已变,越王说是幽王后天下大乱,但是孔子认为,如果没有姬寤生,那么天下还是尊奉天子的。
这也是孔子极其厌恶郑国人的根本原因。
世人皆知,但无人去言。
郑国也早已成为历史尘埃,唯独姬寤生留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在祸害着这片世间。
程知远在幸存者的名字里,没有听到张月鹿以及鸥老,还有相师胖子他们....显然,他们都已经死了。
这不由得让程知远的思绪纷飞,仿佛回到了那个山花烂漫的时刻。
为什么在赵国,那是因为最先接纳自己这个无根人的地方,就是赵国的星宿府。
初至此方人间,第一个到达的地方总是有着别样的情感,但那个城池已经不复存在,而曾经自己见过的众生也都已经埋骨泽河,一瞬间仿佛从有家的人再度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独者。
程知远这一瞬间觉得心烦意乱,他没有继续等在这里,对甘棠道:“我去和你牵马。”
甘棠:“呼雷豹给你,我不喜欢这匹小倔马。”
程知远道了一声好。
他们两个离开水地小筑,而在消失之后,青风暮雪转来,荀况出现在此,勾践之前的凑热闹行为他便当做没看见。只是他也未曾想到,这两个少年少女,得出的答案一样不说,两人之间居然还有不浅的关系。
程知远随口一句话,已经道出了两人或许不同寻常的关系,但荀况对这个并不在意,春秋时代的风气是很开放的,恋爱自由,绝对没有后来的那种条条框框,而在仙鬼化的春秋战国时代,这种风气自然得到了继承,并且还进一步的延伸放大了。
但是荀况自己不在意,哪怕孔子都不在意,但是仲良氏或许在意。
仲良氏的祖师是仲梁子与陈良,所以这一脉的脉主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仲取仲梁之仲,良取陈良之良,白鹿宫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是仲梁。
曾经评价过龙素的陈相就是陈良的弟子,属于白鹿宫的二代人物。
陈相曾经是农门的大人物,但后来因为去奚落孟轲而被辩驳的哑口无言,就此修行儒门之道,改换门庭,这种事情虽然让天下震动,但也侧面反应出各家学说中的缺陷,就比如禽滑厘弃儒从墨是一个道理。
仲良氏之儒是以师、乐传道,和阴阳之化,是移风易俗之儒。
仲梁曾经与曾参,颜回发生过斗争与口角,甚至闹得十分不快,被呵斥开出圣门,由此而爆发了一次积怨,所以白鹿宫的人好胜心都特别重,尤其是针对曾参(乐正氏)与颜回(颜氏)两脉。
所以龙素作为仲良氏新代最杰出的弟子,程知远想要和她有些什么关系,那必然会遭到白鹿宫的极大阻力与反弹,而以白鹿宫儒士的个性,厉害的就会兵刃相向,软一点的也会各出阴招,凡是有损白鹿宫实力的事情,都会遭到他们的极大抵制。
尤其是翻过年去,很快八脉就要进行大会试,龙素的个人情绪稳定与否,绝对是白鹿宫不容有失的事情,故而如果程知远和龙素的关系被白鹿宫的人知道,那么必然会被针对......
所以说各家各门也不是铁板一块,墨家还好只有三派,儒门这可就麻烦的紧。
七十二贤各自站队不同,这也导致儒门之内,关系实力,错综复杂,不是一个人,哪个人可以代表的,就像是荀子自己是程知远名义上的老师,颛孙师是教过一剑的恩人,但是陈良和仲梁,很可能就是敌人。
陈良是楚人,善战;仲梁是鲁人,擅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