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也不示弱,一手捉了一只桌子腿,和城管拉扯着,说我保证不再往路上摆了,下次你们再发现的话再没收我东西好了,求求你们了!
但城管的耳朵听这话都听出老茧来了,根本不理会她,几个人猛地一发力,把女人拽了个趔趄,哐哐当当地把桌子扔到了车上。女人真够执著的,冲上去手扒了车厢还要抢回自己的东西。城管们大声吆喝着去掰她的手。
就这样,一个胸前湿着两大块的弱小女人和几条大汉抗衡着,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这一幕在当今中国,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也算是中国特色吧。
江风看着这一幕,心里挺不是滋味。要是在以前,他看看也就看看了,权当看个热闹,不过今天他忽然有种怜香惜玉的感觉,好像城管收的是自家的东西似的,不自觉地走了出去。凑近了一看,哑然失笑。原来这车城管,正是自己在城管队时的那帮弟兄。站在一边凶神恶煞般指着女人鼻子大喝放手的那个,是原来很文弱很腼腆的杨小军。
想当年他刚穿上城管制服,进公共厕所竟然被收了两毛钱,还老老实实地交了。回到车上一说,可把队员们气坏了,感觉遭受了奇耻大辱。靠,谁这么吃了豹子胆,敢收城管的尿尿钱?开车过去把看公厕那女人的放在外面的两箱营养快线给搬车上了,开车就走。
也不走远,走到西边几十米处的幼儿园门口停了下来。不走远的意思是那时他们并不算太坏,就等着那女人来要了难为她一顿把东西还她。一会,来了一个老点的女人,陪着笑脸走上来,说各位兄弟,对不住啊。刚才我有事出去了,我妹妹帮我看了会厕所,她不认识各位,我已经吵她了,实在对不起啊。
一车人都不搭理她,任她在那里说了一遍又一遍。杨小军心最软,不停地说还人家吧,还人家吧,不就是两毛钱吗,都不容易。队长数落他,给你出气呢你还这么软蛋!杨小军腾地跳下车,说你们不还我还,从车厢里把两箱营养快线搬出来。队长说小军,让她自己搬!
杨小军没听到似的,对女人说,走,我帮你搬回去。
女人受宠若惊,说快放下快放下,我自己来自己来,杨小军已经抱起箱子来大步流星地开步了,走着军训时候的标准步伐。那时候大家一致认为,像他这么心软的家伙,肯定不适合干城管。但是从今天他的表现来看,城管已经把他锻炼地比城管更城管了。
坐在车里喊话的孟虎率先发现了江风,忘乎所以地在高音喇叭里叫,江风,江风,江局长!
孟虎是从绿化队招录进城管队的,原来是在大街上扛着锄头种草的,是标准的城市中的农民。不过农民是锄草的,他是专门种草的。做城管伊始,自告奋勇地承担了喊话的任务,觉得在大街上叫着很神气。可惜刚开始喊出的话像是和游商游贩们商量似的:收了吧,收了吧,今天上边检查呢。听得大家都觉得很没面子。
队长给他做了好几次示范,才稍微好点,出口语气重了好多,却是老公鸡拉屎头撅硬,刚出口够野兽,到尾音的时候就变成小绵羊了。比如看到路边一个拉着架子车卖烧红薯的,孟虎对着话筒声色俱厉地喊:卖烧红薯的!卖烧红薯的!拉走……
喊了几遍,那老头抄着手就是不挪窝。队长抢过话筒来,开始声音不大,拖着音,最后两个字却是爆喝:卖烧红薯的你给我滚走!那老头吓得一哆嗦,推起车子跑了。不过从今天的喊话情况看,孟虎也早已符合人民城管的喊话要求了,还加上一句“要脸不要了”,更显得很有特色。
孟虎在喇叭里一叫江风的名字,众弟兄纷纷围了上来。胆小怕事的杨小军现在已经是队长了,握着江风的手声音洪亮地说江风,你怎么在这里?
江风手被他握得生疼,说小军你轻点行不,以为我这手是桌子腿呢!大家都哈哈地笑。江风用手一指那女人说,早上没吃饭,到嫂子店里吃碗面,没想到刚好碰到你们。
杨小军说哎呀,这是咱嫂子?
江风说是啊,忘了给弟兄们交待了,以后多关照啊。杨小军朝队员们一挥手:弟兄们,还不赶紧把嫂子的东西搬下来!
几个人不好意思地笑着,手忙脚乱地把桌子凳子从车上搬下来,又摆到了人行道上。
那女人也不知道搭哪里冒出个兄弟,看着城管对自己这么客气,激动地直哆嗦,说别摆路上了,搬屋里好了,以后不给你们找麻烦。
杨小军笑容可掬地说嫂子啊,以后就摆路上吧,有江风哥在,咱都是一家人。
女人感激地看了江风一眼,说是是,一家人一家人,兄弟们进来喝水吧?杨小军说嫂子你忙你的,我们说说话。也不执法了,把江风拉上车,六个人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唏嘘感叹。
杨小军贼精,说江风,这女人真是你嫂子?我看不像吧。
江风说咋不像?杨小军嘿嘿一笑,说这个你骗不住我。这条路一直是我包的,啥事我不知道。这女人是四川人,一家三口来云湖做这个小生意,半年前老公生病死了,就剩下了孤儿寡母,你怎么能和她扯上亲戚?
江风没正面回答,说,知道是孤儿寡母你们还不照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