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江风心里一阵翻腾,像是一下子塞进去了很多东西。他尽量用平常的口吻说,我带着厚衣服呢,已经穿上了,冻不着。美美,你感觉怎么样?
美美说,还好,就是脚脖有些浮肿。
江风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脱口说,哎呀,要不要紧?美美你不要走太多路,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用热毛巾敷一下----不对,不是热毛巾,热毛巾太烫,你用温毛巾,不过也不能太温……
话筒里传来美美轻轻的笑声。江风很想从她这笑声中找到一些从前的感觉,但他发现,美美的笑已经有些陌生了。没有了调皮,没有了阳光,更不是那种惯有的张大嘴巴很不淑女的大笑,而是笑的很成熟,很含蓄,更像个贤妻良母了。
她笑着说,江风哥,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江风说,应该是明天中午到家。
美美说,那你明天中午到我家吃饭,我给你做菜。
江风说,这怎么行,你身体不方便,千万不能累着你,等以后有机会吧。
美美呵呵地笑着说,那好吧,崔昊呢?
我给崔昊说。江风说,他跑到前面去了。
美美停顿了一下说,崔昊他是好人。
江风说了声是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说,美美你早点休息。
美美说,嗯,我会做个好梦的。
回到宾馆楼下,车已经在等着了,崔定和张天师、杨凡已经上了车,这次崔定坐在副驾驶座上。等江风和崔昊上来,崔定看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汽车在浓重的夜色中出了县城,继续往西,走了十几公里的样子,在崔定的指挥下下了路,在一条土路上又走了几公里,涉过一条沙河,然后沿着田埂走了百十米,再没有路,只得停了下来。
河道里的夜风更凉一些,下得车来,才感觉有些寒气逼人。崔定连打了两个大喷嚏,然后估摸着几十米开外的一座小土坡说,应该就是这里。走吧,去找找,是座孤坟。
说着,自己迈步趟着露水先走。崔昊紧走几步扶住了他,杨凡手里提着个雪亮的电灯紧跟着照路。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但旁边有几朵黑云,有些煞风景。江风走了几步,回望月光下的那条小河,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玉带在夜幕里飘着,几乎要和清白的月光融在一起了。天地间一时变得飘渺虚幻起来。
张天师走着走着停了下来,观察着眼前的小土坡,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几个人都停了脚步,等着他发表高论。张天师接着说,你们看,这土坡的形状,像不像一个展翅要飞的蝙蝠?
几个人端详了一阵,都说像。江风刚开始看它像个乌龟,往一边走了几步再看,真的就是一只蝙蝠的形状了。
张天师说,蝠者福也,这就是阴宅中所说的福地啊。
崔定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小声说,兰兰属于少亡,又是没有嫁出去的女人家,不能入祖坟,就随便葬在了这里。不过张师傅,既然这是福地,她怎么还会有那么大的怨气呢?
张天师说,虽然是福地,也是有讲究的。葬在蝙蝠的翅膀上大富大贵,但要是葬在脖子里,又是大凶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坟应该是在前面那个脖梗处。
几个人提着电灯走过去,果然在张天师所说的地方找到了一座掩盖在萋萋野草中的孤坟。
这是一座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坟茔,或者说就是一个小土堆,上面长满了已经发白的野草,如果不留意的话,根本看不出这一抔黄土下面还沉睡着一个早逝的灵魂。
农历十月一刚过,这座坟上却没有丝毫上过坟的痕迹,可见她的亲人们早已经把她遗忘,或者是已经没了亲人。江风望着这座孤坟,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有着两条油亮麻花辫子的女人,正用一双哀怨大眸子看着他们,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这个叫做兰兰的乡下女人,怀着一颗贞烈的心,愤然离开这个曾经伤害了她的世界,死的太轻率,太不值得了。
想到这里,江风甚至开始在心里暗骂崔定的薄情寡义了。抛弃这个女人就应该受到良心的谴责,现在竟然又带着人来她坟上做法镇她,真是连死人都不放过,这还是人做的事吗!
张天师抬头看了看星星,说,时辰还不到,咱们坐下歇歇吧。
说着,往一边走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一蓬衰草上。崔定像是惧怕什么似的,也赶紧跟过去,紧挨着他坐了。几个人也都坐了过去,围城一圈,像是要开什么碰头会似的。张天师腰里摸出旱烟杆来,吧嗒吧嗒地吸着,一言不发。大家都沉默着,似乎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