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荃五老爷中了第六十二名,苙六老爷中了第八十名,忻大爷中了第八十五名。”
谢家八个人竟然全中了。
听说全中,谢尚不算意外,但颇多感慨。
似谢允、谢允能中也就罢了,谢尚暗想:毕竟是各房的嫡长孙,资源都是最好的,中个童生不稀奇。但似谢子蓉、谢子芹、谢子荃、谢子苙四个庶出叔叔能中不说,而且名次还盖过了嫡长一系,这就是憋着劲了。
二房、三房往后有的热闹了!
报喜的差役是按照榜单顺序上门报喜的。谢知微因为是第五名,差役来得很快。
看到谢知微的喜报也贴在谢子安房屋的门堂,李满囤想起一事,赶紧和谢尚告辞道:“尚儿,我得赶紧去我自家宅子一趟。我好不容易中了童生,这喜报得贴到自家大门堂去!”
谢尚为李满囤的直白逗笑了,点头道:“岳父,您放心,但凡报喜差役来了,我便叫人领了去。”
“只一样,岳父宅子空了许久,现在去怕是连干净茶碗都没有。”
“没事!”李满囤摆手道:“门外就有茶馆,我直接从茶馆叫茶好了!”
李满囤迫不及待地走了,谢知微送客回头转身看到大门堂里自己的喜报,不禁思忖:现在赶着买宅来得及吗?他好想把他的喜报贴在自己的宅子里,然后有机会带他娘来亲眼瞧瞧。
这喜报贴谢子安宅子,他娘可不好瞧!
犹豫了一下,谢知微问谢尚:“尚儿,你知道这府城的宅子怎么买吗?”
谢尚闻言一愣:“十三爷爷想买宅子?”
谢知微点头道:“是啊,这回我住你这里,但等子艺大了,也是要来府城考试的。”
谢尚听着有道理,便告诉道:“十三爷爷,我在府城的宅子铺子都是张乙置办的。他现人就在府城,我把他叫来,您直接问他好了!”
李满囤因为名次落后,他回到自己在书院旁边的宅子后,同他一起来的余德和陆猫儿两个人又擦又扫地把门堂和堂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洗了茶碗、烧了开水、准备好糖果点心,喜报才到。
李满囤欢天喜地地敞开了大门,看着差役把他中一百四十九名的大红喜报贴在大门堂正中的白墙上,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透——从今往后,他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回头看到门外看热闹的街坊孩子,李满囤便让陆猫儿抓甘回斋刚上市的粽子糖给孩子们吃……
四月二十五,府城传来消息,谢尚中了府试案首,谢家其他七人,都中了童生,以及李满囤也中了一百四十九名,成了李童生。
红枣听到消息立刻打发陆虎和锦书去桂庄给她娘道喜,然后又吩咐人备席。
老太爷对于一手养大的谢尚中了府案首自是高兴,而谢知道、谢知遇、谢知通和谢子艺在得到消息后都来五福院给老太爷道喜,接着其他九房人跟着也都来了,五福院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对于谢知遇和谢知通的子孙能中,老太爷觉得自己给早夭的谢子远迁坟迁对了——谢子远有了祭祀,终于平了怨气。
去掉心底大石,老太爷容光焕发,看着竟似年青了有十岁。
谢知遇、谢知通对于这回子孙能中童生实不是一般的欢欣鼓舞,两人均觉得先祖在护佑大房后终于也开始庇护他们了——虽然没与人说,但三十多年前同母亲一起被嫡母长兄挥棒赶出祖母灵堂一直是他们心底消不掉的刺。
自那以后他们便觉得运气急转直下,被先前没甚么存在感的大房压挤得抬不起头。
等到了他们娘过世,灵柩更是连祖坟都没能入。
现在好了,他们娘迁坟的事有眉目了,但等过了今日跟他们爹提一句,然后由他们爹出面跟大房提,这事一准就成了。
因为如释重负,谢知遇、谢知通对于这回考中了的庶子谢子蓉、谢子芹、谢子荃、谢子苙不免和颜悦色,搁老太爷跟前很赞了几句。
谢知遇的长子谢子荇对于长子谢允能中极为高兴,但对于两个庶弟谢子蓉和谢子芹一起考中不说名次还盖过儿子却是如鲠在喉——他都还没功名呢,这要让他如何自处?
难不成他明年四十岁了,都抱上孙子了,还要下场县试搏功名?
这要是考取倒还罢了,但若是考不中,岂不是连李满囤都不如了?
李满囤今年四十四,都还中了个童生。
但若不下场,谢子荇苦笑:不说老太爷,只怕连他爹都看不上他了吧!
毕竟连李满囤都中了!
李满囤这人真是的,没事考啥科举啊?这下好了,和他两个庶弟一起把他架到杠头上了!
谢子荇感受到了浓重危机。
除了谢子荇,谢子荇的两个胞弟谢子芢和谢子苕以及三房的谢子莛、谢子茂、谢子茆等嫡子也都感受到了危机:毕竟他们比谢子荇还更年青!
俗话说“夫荣妻贵”,二太太、三太太以及她们的嫡亲儿媳妇对于庶子庶弟中秀才实在无法高兴,而谢子蓉等人媳妇的头却都昂了起来——今年中元节,她们将能去谢家村宗祠祭祖了。
红枣站在人后,看着一屋子人的喜气洋洋,不免心疼谢尚:明明谢尚才是案首,但看二房、三房人的得意劲儿,似乎他们才是赢家。
若非还有大老爷间或提两句“尚儿”,怕是都没人想到谢尚。
可恨她身为女人,无故却不好到老太爷跟前说话。
想得正出神,丫头跑来告诉道李贵中来了!
红枣心说来得正好,立便跑到老太爷跟前告假。
老太爷一听立笑道:“你弟现在来必是为尚儿贺喜来的。”
“现尚儿在府城,你那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你弟去了也没人说话。倒是叫你弟来我这里热闹。”
“这回你爹也一榜中了童生,我也贺贺你弟!”
红枣求之不得,自是答应。
红枣一贯小心眼,她就是看不惯别房的人在她的地盘嘚瑟,特别是谢尚做得更好的情况下!
……
王氏自从李满囤离家后便每日里焚香祝祷,乞求金魁星护佑男人能中。
今儿忽见陆虎锦书过来道喜说男人中了府试一百四十九名,王氏的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王氏想:男人的苦心没有白费,她现是童生娘子了,可以跟宗妇一样去祠堂为祭祀准备饭菜,而先前所有当面背后嘲笑过她,诋毁过她的人都被活活打嘴了。
她,李王氏,虽说早年受了些磨难,但现在夫贵妻荣,儿女双全,族里妇人再没人能有她的际遇!
拿银钱赏了陆虎夫妻,王氏穿戴一新后带了丫头坐了潘平赶的骡车来高庄村报喜。
看到王氏盛装打扮满脸笑地突然前来,陆氏心有所感,见面第一句就是:“弟妹,可是满囤兄弟有好消息来了?”
王氏笑道:“嫂子,刚红枣打发人送信来说她女婿中了府案首,她爹中了童生!”
“我现来接贵中,让他现去给他爷道喜后再进城给他姐姐道喜!”
“真的?”陆氏惊喜道:“这真是太好了!”
“当家的,”陆氏扭头叫李丰收道:“满囤中了,中童生了!”
看到李丰收闻声从堂屋里跳迈出来的大步,王氏矜持地抿住了嘴角——她现是童生娘子了,王氏告诉自己:得时刻留意自己的举止,心里再高兴,也得笑不露齿……
李贵雨是午晌放学家来吃饭才听说他大伯李满囤中童生的消息。
时李高地刚从族长家来正喜滋滋地告诉于氏道:“满囤中了童生,刚族长说等满囤回来了就开祠堂。”
“家里的,这满囤有了功名,以后祭祀你便能去祠堂备菜。你记得早些给那天准备身新衣裳!”
李高地素爱面子,对于长子能中不是一般的高兴。
当然,李高地回头看到李贵雨不觉心道:若是贵雨能中就更好了。但贵雨不及长子得闲,能整天念书,看贵雨这回成绩,怕是还得等好几年。
于氏跟李高地一般爱面子,对于能跟宗妇一般地去祠堂自是求之不得,但对于继子的功名却又是嫉恨难消,如此两种情绪相互交织,导致于氏脸上的表情跟个神经病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暗笑,变幻不停。
李贵雨听说他大伯中了童生觉得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大伯,李贵雨想:《四书五经》县第三、县第二的成绩摆在这里,而文章又有谢尚指点。
谢尚这回能中府案首,文章水平自是非同寻常。
所以等今年的《科考优文》出来后他必是要买一本,如此他也不必等县试前二十就能看到谢尚的文章了。
然后他再多抄几遍《四书五经》,一则熟悉书文,二也挣些钱使。
等几年,他考过了县试,再跟李贵林拿了谢尚的作文方法,积攒的钱也够他去一趟府城了。
自从听说李满囤中童生后,李满仓就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连每天家来数钱记账的日常都一点没做——生平头一回李满仓失去了数钱的热情。
一直以来李满仓都觉得自己挺能干,即便大哥李满囤发家,和谢家结亲,李满仓也只以为是运气。
李满仓的自信缘于对自己当下生活的满意——分家十年,他孝养父母,供三个儿子读私塾、定亲、成亲,女儿体面出嫁,同时还置下了八个宅子。
现仅八个宅子的租金一个月就能给他带来两吊钱的收益,一年便是二十四吊钱——足抵二十亩地的年收入。
最好的是还不必费什么气力!
李满仓实没想到李满囤真能考中童生,由此他看到了两人间巨大的差距——人口里说惯了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现他哥成了人人敬仰的童生,而他还是个每天为三瓜两枣跟妇人口舌的菜农。
郭氏进屋叫男人吃饭时,看到躺在炕上失神的模样,心里酸楚——曾经的她也是处处强过王氏,但现今已是天上地下,比无可比。
不认命不行!
“当家的,”郭氏轻声道:“吃饭了!”
李满仓抹把脸坐起身穿鞋下地,没说甚么地便来堂屋吃饭。
上有老下有小,他不好叫他们为他担心。
看到府衙礼房发来的公文上谢尚名列案首,谢家八人全中,雉水县县令邹进也是心舒一口气——主持这种名门子弟的县试,他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这排高了难免为人诟病趋炎附势,排低了,则是结仇——坏人功名无异于杀人父母。
总之里外不是人,不过眼下这一关,他好歹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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