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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江州洛神(五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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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山留意道李满囤的动作解释道:“李伯父有所不知,此间花魁凌波姑娘身轻如燕,可效仿汉室赵飞燕于鼓上起舞,加上她又姓洛,人称‘江州洛神’。”

李满囤买过《飞燕传奇》话本倒是知道赵飞燕,但却不知道洛神,一时间不敢接声,只得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

谢尚猜李满囤不知,出言圆场道:“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今儿倒是要托赖文兄开回眼了!”

文明山谦虚道:“谢兄缪赞,不敢当,小弟今儿也是初来乍到,头回领略。”

想做人女婿和连襟,自是不好给对方卧花眠柳印象,对于这一点文明山还是拎得清的。

何况他也真是慕名而来,就想喝个小酒看看跳舞。

至于做这位凌波姑娘的入幕之宾,文明山连想都没想——自从他一位族叔得花柳病自己浑身烂透死了不算还祸及妻、子后,他文家的家规就添了一条不宿妓。

文明山不羁归不羁,却也不想步他族叔后尘。

一时酒席摆好,众人入座,船娘点蒿入水,驾船离开码头,一时驶到湖心方把床尾舱门打开露出甲板上摆放的一面五尺红漆大鼓来。

鼓上迎着夕阳背对众人站了一个云鬓高耸,水袖垂长的红衣女子。

女子左手上举,右手掐腰,凸显出扎着百褶红裙的盈盈纤腰,而湖尽头浑圆的红日似佛像的佛光一样笼罩着女子剪影的头部,给女子全身镶镀了一层金光。

一阵湖风吹过,女子罗裙尽展,衣袖翻飞,竟好像传说中的飞天仙女一样能乘风飞去。

世间竟真有仙女?土包子李满囤心念转过,眼珠子瞪出了眼眶。

鼓乐响起,女子应声而舞,能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翻折的柔软腰肢配合舞得似两条火龙一样的红袖晖映着湖中落日余晖的荡漾更是让人神飞天外,迷失在当下……

一曲舞罢,连谢尚也不禁鼓掌叫好。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谢尚和文明山赞叹道:“江州洛神,名不虚传!”

回头看到李满囤的两个眼珠犹自粘在女子谢场时随风飞舞的裙摆上不舍挪开,谢尚搁桌底下轻踹了岳父一脚。

李满囤“啊”地一声方才回了神,闭上了张得能塞下桌上茶碗的大嘴。

文明山见状忍不住笑问:“李伯父看这鼓上舞如何?”

“好!好!”李满囤除了一个好字外再说不上其他——地方志里只寥寥数字地提了花船乐舞,可没有具体的鼓上舞。

文明山也不以为忤,举起酒杯道:“既说好,李伯父,您赏脸喝了这杯薄酒!”

李满囤二话没说喝了文明山的敬酒,文明山一见就更高兴了,给李满囤布菜道:“李伯父你再尝尝这琵琶湖的特产爆炒田螺。”

……

俗话说“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尚看文明山对他岳父殷勤得非同寻常,和传闻中的眼高于顶完全不同,不觉心生疑虑,打断道:“文兄,小弟敬您一杯!”

随着酒杯碰到一处,两人的眼神也对撞到了一处——看到谢尚毫不遮掩的直视,文明山觉得他这终身还得请谢尚给帮忙。

干了杯中酒,文明山一扯谢尚道:“谢兄,您请这边说话!”

走出船舱,来到船头甲板无人处,文明山对谢尚拱手道:“谢兄,这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小弟至今尚未婚配,就想跟您打听件事。”

闻言谢尚惊呆了——头回见面,这文明山就想找他说媒,这是预谋多久了?

再想及文明山预谋的可能起因,谢尚脸色阴沉下来。

“做梦!”谢尚气道。

都是聪明人,文明山脑子转得也不是一般地快。

“谢兄,”文明山好脾气地辩白道:“李伯父贤名在外,我仰慕他家风已久,就想同你做个连襟。”

眼见文明山绝口不提红枣,谢尚自更不会提。

“我说你做梦,”谢尚正色道:“是因为我岳家并无待字闺中的女儿。连族里都没有!”

其实还有李桂圆,但谢尚以为还是不要和文明山这种登徒子结亲的好。何况两人年龄差距太大,而且文明山也志不在此——他媳妇独一无二,岂是李家其他姑娘所能比?

与谢尚同是大家族出身的文明山呆住了,喃喃道:“怎么会一个都没有?”

似他家今年就有两个同堂妹妹在议亲。

“没有就是没有,”谢尚不耐烦道:“还有,你别再缠着我岳父。我岳父正经人,和你可不是一路。”

甩甩衣袖,谢尚回了船舱。

跟着出来的显荣见状和同站在阴暗处的文明山的小厮文思对视了一眼,自跟着谢尚走了。

文明山白高兴一场,心情不是一般的失落。

文明山连船舱也不想进了,就在船头随地坐下。

文思虽说也是头回知晓他主子的心意,但回头看看一船舱的宾客,还得硬着头皮上前提醒道:“三爷,今儿您可是东道!”

虽然今儿来的客人一大半都知道文明山的恣意任性,但尽职的文思犹自想亡羊补牢——毕竟还有另一半初次见面的江中府客人呢!

文明山难得听劝地站起身道:“是啊,谢尚还在呢!”

“我娶不上媳妇已经差了他一截,可不能再叫他看低!”

文思……

依谢尚的性子原是一刻不能多待的,但不想船舱里刚跳舞的洛凌波已经出来敬酒,且正在和李满囤说话。

洛凌波端着酒杯恭维道:“妾身久仰李老爷大名,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

“这杯薄酒聊表敬意,还请李老爷赏脸。”

“妾身先干为敬!”

一仰脖,洛凌波干了手中的酒。

身为商女,洛凌波此生最盼的就是从良。但从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遇到了合适的人,但若没得主妇相夫教子的才干也不成。

而她除了能歌善舞应酬男人外,其他一样也不会。

现在一本《雉水谢氏中馈录》让洛凌波窥视到了人口里交赞的主妇日常——和她眼下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片天地。

洛凌波不知道过惯了日睡夜醒黑白颠倒日子的自己能否能适应主妇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生活,但她现已在学着洗手做羹汤以及刺绣女工。

洛凌波感激红枣著《中馈录》替她的从良铺路,连带的便敬重李满囤,所以头一个来与他敬酒。

生平头一回被妇人,还是比年画上的仙女更漂亮的美貌妇人敬酒,李满囤拘囧得脸红脖子粗,手脚没地搁,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若在平时洛凌波见到李满囤这样初出茅庐的土财主一准会亲端了酒杯送到对方嘴边劝酒,让对方愈加的云里雾里找不到北,甚至花上一大笔钱替她赎身。

毕竟现在的李满囤是个很不错的从良对象,洛凌波如此想:第一李满囤年岁不是很老,她跟了他还能生出儿子,以后老有所靠;其二李满囤家里只得一个庄户老婆,洛凌波相信以她的姿容和手段即便与李满囤做妾也不会吃亏受气;其三李满囤现已考中童生,有一点子学问,相貌虽说依旧寻常,但行事必不会似其他的土财主一般一言难尽;其四李满囤颇有家财,她跟了他也不会吃糠咽菜。

一瞬间洛凌波想了很多,但她举着酒杯却是站着没动——李满囤固然是好,洛凌波劝说自己:但天下男人千千万,她又何必一定要嫁李满囤,叫她女儿知晓她的出身,招她看不起呢?

她既然敬重谢李氏,那就离她远远的——这不止是成全她,更是成全自己的新生。

谢知微跟李满囤同住一个月,有些情谊,不忍见他囧在当地,便把酒杯递到他手上,提点道:“李贤侄,你喝了这酒就好。”

于是李满囤就跟提线木偶一样喝干了手里的酒,洛凌波见状一笑,提酒壶给李满囤酒杯满了酒,然后又自斟了酒后方才转向下一个谢知微……

看李满囤不过喝了一杯酒结果却跟喝醉了似的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能动弹,谢尚上前问道:“岳父,您还好吧?”

李满囤合眼道:“尚儿,你让我缓缓。我现在心扑腾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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