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晌谢尚收到了预料中的御史台弹劾信,而且一送就是三封。
拆开信封,谢尚看三份弹劾折子里有一份来自董春阳不觉微微一笑,心说:果然又跳出来了!
将董春阳的折子摞在最后,谢尚先看其他两份弹劾——他得瞧瞧除了颜家可再有其他人是冲着甘回斋来的!
先媳妇已替他发觉了颜家的虎视,后续的他必得自己来,不能一味倚靠媳妇。
自打看到三封弹劾信,文明山便为谢尚捏了把汗——俗话说“不怕突来的弹劾,就怕弹劾的突聚”。
三人成虎,还是三个御史共执一词,当事人即便最后能够洗白,搁圣上脑里的印象也完了——就被御史台集体针对这件事本身就是行为不检的大错!
不然御史台咋只集体针对你,而没对别人?
这是进京前他爹告诫他的话。
文明山本以为自己性子跳脱,不能叫家里人放心,结果没想谢尚比他还随性!
这一刻文明山算是有点体会他爹和他大哥每每焦虑他会闯祸的心情了——真是眼错不见就弹劾啊!
唉,文明山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着实发愁谢尚这关要怎么淌?
大不敬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凡天子一怒,罪名敲定,那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看谢尚看完折子,元维憋不住问道:“大尚,你心里有把握没有?”
元维私心希望谢尚送的十盒水碓真有什么说道,如此才是破局的最好方法。
谢尚笑道:“师傅放心,弟子相信陛下圣明!”
元维看谢尚成竹在胸没再多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静观其变。
怎么说大尚也是史上第一个连中六元,元维自我安慰地想:陛下好名,想也不至于为个散生日的寿礼砍了大尚,顶多给他个教训,叫他长长记性罢了!
几个人里原就数艾正相对少言。当下他看文明山都不说话,便也不说话。只下衙家去后悄声告诉吴氏道:“隔壁谢家摊上大事了!”
吴氏见状很唬了一跳,赶忙问道:“怎么说?”
“大尚又被弹劾了!”艾正伸手比了个三道:“俗话说‘事不过三#039;,这都第三回了,而且这一回连着三道弹劾奏章,罪名——大尚虽说隐着,没告诉人,但依我私下琢磨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是跑不了!”
“藐视圣上?”吴氏惊着了:“这不是欺君吗?谢状元他又干啥了?”
难不成买了逾制贡品?
“他啊!”艾正便把寿礼的事说了一遍。吴氏听得惊叹连连,听完更是感怀道:“怪不得老话都说‘少年得志大不幸’。”
“谢状元家世好、学问好,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不算还是绝无仅有的连中六元,赐穿麒麟袍,比所有人都荣耀!”
“就可惜这荣耀过了头,谢状元行事未免就失了尺度——自家买套家什都千挑万选,一掷千金,对陛下的寿礼却是铺子里随便拿几盒玩意搪塞,他也不想想他这些荣耀都是哪里来的?这下可是犯了大忌讳了!”
藐视圣上这个罪没跑了!
“他哪里只是犯了陛下的忌讳啊?”艾正摇头哀叹:“他还同时把内阁宰辅全得罪光了!”
“啊?”又一个意料之外,吴氏再次惊讶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艾正解释道:“还记得先我告诉你的宰辅们自掏腰包买水椎送弟子,让他们为官一方发展水利的是吧?”
吴氏点头。
“宰辅们口里不说,”艾正分析道:“心里必是都取了大尚这么个人——这原是件好事。大尚若是知机,这时候就该谦虚,越谦虚越好——哪个前辈不喜欢栽培有本事且又谦恭有礼知进退的后辈?”
“偏大尚把这东西直接递到了御前,你说这是不是还有防备宰辅们冒领他功劳,他自己跟陛下邀功的意思?”
艾正琢磨来琢磨去,终琢磨出这么一个能解释谢尚行为的理由!
吴氏闻言恍然大悟,赞同道:“还得老爷解得透,必是这个缘故了!妾身觉得这样就说得通了!谢状元家资巨富,并不是差钱送礼的人!”
“只这样一来,即便陛下不在意礼物价值,几位宰辅大人对他也是有了看法!”
“就是这话了!”艾正认同道:“《书》云: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大尚年青气盛,不知谦虚,到底吃了大亏——先我看他得宰辅们青眼还心存艳羡,结果没想,”艾正摇头:“这便是老子说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我欺也!”
听到祸福两个字,吴氏感念道:“老爷说的是。可怜谢安人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回又要担惊害怕了!”
提到红枣,艾正又有说道了。
“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艾正道:“大尚这个媳妇善机巧,做出别人都想不到的水椎来。别看一时风光,其实却伤了德行,瞧瞧这回大尚可不就栽这水椎上头了?”
吴氏就担心红枣珠玉在前,被男人拿来做对比,闻言立附和笑道:“这样看倒是我们这样笨笨的好,能保平安,不会给老爷招祸!”
转念想起一事,吴氏急急问道:“老爷,您和谢状元是同年,他犯事该不会拖累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