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连甄氏在内都是头一回来谢家花园看泉。
看到随着水位下降而渐渐显露出来的勃发喷泉,无不觉得新鲜有趣,连一贯不大开口的元和都忍不住问道:“尚嫂子,刚井里的泉水都流去了哪里?”
闻言红枣便站在亭子敞开的格子门边讲了一回前方圆池的作用。
众人走出来看圆池。看到水面上悄然结起的薄冰,周夫人不免感叹道:“这就冻上了!”
红枣笑应道:“冻住了也好,等冻结实了凿出来储进冰窖,留待夏天用。”
周夫人听后笑道:“你倒是会想。京里夏天冰价高,若家里有冰窖确是趁现在存冰便宜!”
“似城里的官窖,还有宫里的内窖都是从腊八就开始取冰……”
……
送走客人谢尚跟红枣提起文明生提议卖炉子的事,红枣方告诉道:“提到卖炉子,我先前也曾想过。但烧炉子得有蜂窝煤,而做蜂窝煤得有打煤模具。这模具和炉子都用到铁。铁和盐一样归朝廷管制,咱们做几个炉子模具自用送人还行,但说到贩卖,却是麻烦——跟先前的马掌一样,即便咱们能弄到铁,也没那许多铁匠来干这个。”
“所以我琢磨着倒是今年年底由老爷进给陛下做寿礼好了,陛下一高兴再赏咱们一两个九宝项圈九宝玉带不比咱们自己做了卖省心来钱,而且还光宗耀祖,人前露脸?”
谢尚……
谢尚做梦也没想到他媳妇的算盘竟打在弘德帝身上,目瞪口呆之后依言思了一回,发现竟然可行,不免悔青了肠子——他竟然把到手的九宝项圈九宝玉带白送了人!
“红枣,”谢尚颇为心虚地告诉媳妇:“我先不知道你的打算,刚酒席上答应给各家送四个炉子。”
连周掌院在内,一家没拉。
红枣闻言一怔,转即安慰道:“送了就送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也就是那么一想。
常言道“天威难测”。谁知道这蜂窝煤贡上去是个什么结果?说不准以为“煤”同“霉”,翻脸定罪也是有的。
不贡便不给贡吧,换一样好了!
前世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红枣见多识广,一点不担心江郎才尽。
眼见媳妇一句责怪没有,谢尚是又欣慰又懊恼,试探问道:“那年底贡寿礼怎么办?”
红枣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炉子原不值什么,送便送了。横竖离年底还早,咱们可以慢慢想!”
“再者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去岁年底咱们出尽了风头,今年咱们缓缓也没啥!”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红枣说得在理,谢尚心里好受了一些,嘴上虽没说啥,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以后管住嘴,不再拿媳妇新做出来的东西轻易送人。
“老爷,”红枣告诉谢尚道:“一时半会没这许多炉子,得现做。最快也得二月中下旬才能有。”
“这倒没什么关系,”谢尚复了往日的洒脱,不以为意道:“我回头告诉他们一声就成!”
……
进家后文明山不及和甄氏夸赞席上的奶油蘑菇汤便道:“书怡,开春后但等化雪咱们家园子便建个水窖存储雨雪浇花吧!”
大尚那么有钱,他媳妇过日子尚且会虑到煤渣这样的小事,文明山如此想:没准大尚就是因为有他媳妇这样的精打细算方才有现在的家私。
对比自己,他家虽说有些祖业,但他不是宗子,将来分得的资产有限——总之跟谢尚不能比。
他媳妇年岁还小,说不得他这个一家之主要帮着想想怎么管家。
甄氏闻言一怔,转即笑应道:“老爷说的是,妾身也正要和老爷商量这事呢!”
“哦?”反是文明山诧异了:“你也想到了?”
“不是妾身一个人想的,”甄氏谦虚道:“而是今儿席上听太太们议论后想出来的!”
甄氏简要地说了一回今儿看泉吃席的事,最后和文明山感叹道:“这俗话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才是正月,谢太太便已虑到了半年后夏天用冰的事。”
“咱们家也有冰窖,只是还空着。我一会子叫人打扫了,安排人去城外拉。据说城外野河口就有人凿冰卖……”
“似水窖,今儿席上也提到了。谢太太说她先前挖泉就是想修个水窖存水浇园……”
……
“老爷,”吴氏告诉艾正道:“今儿我跟谢太太打听了修暖棚的事。”
艾正闻言一愣:“你告诉人咱家要拿花园子种菜了?”
“哪儿能了?”吴氏笑道:“我只说搭个暖棚种花,结果没想周夫人、文太太家都修了!”
闻言艾正放了心,然后道:“对了,开春咱们家除了暖棚,再修个水窖……”
元维和宁氏感慨道:“大尚、明山、艾正三个人里我原以为大尚家世最好,平时花钱也大手大脚,结果没想却是他媳妇最会过日子,难怪早年便写出了《中馈录》,确是贤德。”
宁氏闻言笑道:“老爷今儿遇上了什么,这般感慨?”
元维把炉子和蜂窝煤的话告诉了一遍,宁氏吃惊道:“亭里炉子还有这么一出,可叹我当时瞧见竟没注意到!”
“我也是听文明山提后才知道的,”元维笑道:“而且我看大尚,他似乎也不知情。”
“大尚也不知道?”宁氏觉得难以想象,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元维也未必知道家里炉子灶台的事。
“大尚好福气!”宁氏改口赞叹道。
元维点点头,心说子安这个儿媳妇真是娶到了!
虽说还有点跳脱,去岁腊月整出了元宝鞋的事,毕竟还是年青气盛的缘故,但等几年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