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谢尚一早去上朝。接驾后刚站起身便听传制官宣道:“圣上有旨!”
众人再跪,传制官又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月初得山东提督学政谢安进打营养钵器一件,并有奏折陈其妙用。朕阅后不胜欢喜,意今日早朝与众爱卿共读。钦此。”
谢尚闻旨自是大喜。
陛下将他爹奏折当朝诵读是比邸报直接昭告天下更隆重的公议,他爹升官升定了。
在场其他官听后也不算太过惊讶——不论什么朝代,能做官的,多少都有点脑子,而过去五天,已足够他们听说、议论、购买甘回斋新出的打营养钵器图纸——人手一张还真不是夸张。
至于读不读得懂,事实上在场的两三千人,真下地干过农活的,怕是数不过百——大部分人连同他们的智囊师爷,对于这张图纸的结论就只朝廷以农为本,谢尚又将因为新农具而得圣上嘉奖鼓励而已。
现嘉奖人换成谢子安,众人也只不过是“哦”了一声而已——其中艳羡意味远众于诧异。
谁还不想有个能助自己、家族青云直上的儿子?
传制官念:“臣山东提督学政谢子安恭贺陛下亿万寿……今年二月臣在济南城外庄子暖房用营养钵点种玉米……此法可将育苗时间较先前时提前半个月,且可在移种大田前筛选,剔除病苗弱苗……收成由此较往年增长了三层……”
甘回斋图纸上虽提到了育苗,选苗,但是说明文,远不及当下谢子安呈折里第一人称自述口吻形象,有代入感,众人不免就听住了。
而待听说能增收三成后,无数人不顾殿前失仪,哇地一声惊呼出声——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及实实在在的好处打动人心。
在场的多是地主,土地增收三成便以为着自家收入增加三成。
谁不向往?
连维持朝会纪律的礼部官员都听呆了,忘了自己的职责。
弘德帝高坐在金銮殿的宝座上将殿里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说:这才到哪儿啊?叫你们吃惊的还在后头呢!
谢家父子虽说有些私心,但不得不说都是人才,干事漂亮。
瞧谢子安这封折子写的,那真叫是有理有据,粗浅易懂,切中要害,据实可行——搁谁见了都心动想要效仿。
由此但经邸报登出,必然天下响应。
而私心,弘德帝透过殿门,看着满广场的文武,心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是一个利字,他能聚到天下英才为他效力?
似阮籍嵇康之流,固然不重名利,但愤世嫉俗,宁可一腔才学空负,也不肯为君所用,于国于民无益。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容得下满朝文武的私利,如何单容不下谢家父子的小算盘?
昨儿是他苛求了。
看一眼御案旁站着的李顺。李顺立知机地附耳过来。
弘德帝低声吩咐:“先前那个长生锁,你这就让人送去坤宁宫,请皇后赏给谢丰!”
李顺一听便知事情过去了,轻声应道:“陛下圣明!”
弘德帝微微一笑,心里却满是得意:但等这个一年两熟办成了,他于史书上的地位可就不再是普通的明君,而是能入圣的圣君了!
他确是圣明!
早晌,云氏正在后院同红枣逗弄大孙子,看门婆子忽然跑来告诉说宫里来人了,来的是坤宁宫的高进高公公。
过去三个月云氏都在京,还不知道儿子将一年两熟这件大功劳让给丈夫的事。
闻言云氏立下意识地看向红枣,只以为是来赏红枣的。
红枣知道谢尚让功的事,她看她婆还一无所知,赶紧告诉道:“娘,您快去见见吧,想是来给您送赏的。”
“给我?”云氏诧异:“这这么说?”
“该是为营养钵的事!”
红枣正要告诉她婆详细,不想又有婆子跑进来告诉说:“田管家送信来说皇后娘娘赏丰哥儿的懿旨一会儿就到,还请夫人太太预备接旨!”
赏丰哥儿的!
红枣和云氏双双看向躺床上自顾吃手的谢丰,一头雾水:竟然是赏他的?
刚都想错了!
“这小子,”反应过来,云氏瞬间就笑了:“福气倒好,才这么点大,就得宫赏了!”
“尚儿媳妇,快别愣着了。赶紧地叫人把前儿刚做好的珍珠皮斗篷拿来!”
“接旨必是在正院。这腊月的天,孩子出屋不穿严实了可不行!”
珍珠皮就是胎羊皮,虽是小毛,但最为柔软,适合婴儿穿用。
这一件斗篷原是为正月初三谢丰增百岁所准备,没想今儿就派上用场了。
云氏说得在理,红枣赶紧答应,然后又道:“娘,您也先回屋换衣裳吧。这里有我呢!”
云氏走后,彩画伺候红枣梳头换衣,芙蓉则负责给谢丰裹襁褓——天冷得很,只一件斗篷可扛不住,还得有丝棉襁褓。
自由惯了的谢丰不能接收小手不能动的约束,当即挣扎得大哭。
红枣见状便和芙蓉道:“算了,给他把手露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