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家里倒是没那么闹腾了。
李秀琴老太太的腿脚早就好利索了,天天出去跟人闲聊,回了家的时候就乐呵呵地围着陆明哲瞧,稀罕得不得了,高兴得眼睛都眯得只剩下一丝缝儿了。
“乡下给了准信儿了,说是同意虎子不念书了。”刘丽萍刚接完电话,百无聊赖地坐到陆坤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不念就不念呗。”陆坤不在意道。
虎子本就不是个念书的苗子,在学校里待着都觉得是受罪。
当然了,孩子性子还是好的,倒谈不上性子劣,就是单纯念不进去书而已。
以前每次刘向东这个当老子的抡起棒子要教育的时候,虎子这孩子立马撒腿就跑;
刘向东好不容易压下火气跟他好好说话的时候,虎子又总是嬉皮笑脸的,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定好好学习...
然并卵......
死性不改。
去年虎子没被学校勒令退学之前,大哥刘向东还属意让陆坤帮忙弄个贵安县一中的名额呢。
陆坤心里不大愿意,顺带着‘拐’虎子去学钩机铲车。
贵安县一中的名额可不好拿,尤其是虎子那种烂到极致的成绩。
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即便花一大笔钱打通关系,让小虎子进了贵安县一中,估摸着也学不到什么玩意,纯属浪费时间。
此外,一旦走了这个后门,陆坤心里也不会好受。
这年头,小地方除了高考意外,很少有什么其他的上升机会,什么保送啊、什么推荐啊、什么竞赛啊,通通没有!
对农村的孩子来说,能上一所好高中,很不容易!
这是改变命运的重要关卡。
好的高中,每年的招生名额都是有限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像小虎子这种情况,只能是顶替其他考上好高中的学生的名额。
这种潜规则不被宣之于耳,但却在背光的一面大行其道。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期,有些学生,中考明明考得很好,却与心仪高中失之交臂的原因。
毁了别人的前程,来成就自己的侄子,陆坤着实做不出来。
哪怕是自家的几个小崽子,陆坤宁可压着他们成器,也不让他们走这种‘毁’人不倦的事情。
陆坤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倒是多问了一句,“小虎子现在钩机铲车开得怎么样了?”
刘丽萍笑着道,“还不错,大师傅表扬他了,说他能吃苦,往后能混碗饭吃。”
师傅口中能混碗饭吃的评价可不低。
要知道,即便是正儿八经的老师,时常挂在嘴上的也是“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朽木不可雕也”......
在老师傅的眼中,可以混口饭吃,可以理解为可以出师了。
“那就好,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有一技之长傍身,总是件好事。”陆坤缓了口气道,“虎子这也算是东边不亮西边亮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
当然了,如果是石头,无论到哪儿也不会发光。
“念书的出路总归是比手艺人广些。”刘丽萍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
她倒称不上多遗憾,而是替自己老子遗憾。
如今家里日子蒸蒸日上,刘老根最大的梦想就是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好光宗耀祖,证明并不是他的基因稀释了自己媳妇那头的优秀基因。
毕竟李秀琴娘家那头,这几年中专、大专、甚至本科大学生一茬接着一茬地往外冒,着实是叫人眼热。
如果老刘家孙辈能出个大学生,也能告慰先人了。
刘老根今年都七十四了,能不能撑到家里孙辈出现大学生,还不一定呢。
当然了,如果论外孙外孙女的话,刘老根倒是对自己家里的几个孩子信心十足。
可...
刘家乡下的孩子,目前看来还真没哪个念书特别出彩的。
在大学录取率如此之低的年代,想要跳出农门,成为时代“骄子”,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如今,曾经被刘老根寄予厚望的长孙,念书上升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了,刘老根的心情可想而知。
在刘丽萍看来,所谓的不适合念书,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人的确有智商的高低之分,但只要不是梦想着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只用来取得一般的成绩,普通人的脑子就够用了,关键是看有没有用心学。
虎子不上学了,根源是态度问题,而不是天分问题。
很多事情,不怕天分不足,最怕不求上进,得过且过。
抱着这一类心思的人,时常存在畏难怯难情绪,常常认为自己做某项事业不合适,给自己找借口。
“孩子都十六了,由得他做主吧,咱们掺和太多反倒是不美了。”陆坤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想他当年十岁出头,朝不保夕的时候还知道上学上进呢,虎子今年都满十六了,既然愿意出来闯荡不愿意念书,也不必再死命劝了。
这种人生的关键选择,无论对错,都赖不到大人身上。
刘丽萍勉强笑笑,缓了一会儿才道,“三哥的婚事,老爷子已经给定下来了,今年五一的时候办酒席。”
“五一?”陆坤眉头微皱,今年五一他可能会比较忙一些,“看情况吧,要是不忙,咱们全家回去一趟,要是事儿赶事儿,到时候我让司机送你们娘儿几个回去一趟。”
“对了,二哥买车了,贷款,差点没被咱爹给揍趴下!”刘丽萍神神秘秘道。
陆坤往边上瞅了一眼,乐道,“怎么揍的?”
“还能怎么揍?”
刘丽萍撇撇嘴道,“我跟侄女聊天的时候,侄女给我说了,老爷子拿着晒谷时候赶麻雀的竹竿,差点没把二哥给打瘸了。”
“不至于吧?”陆坤有些不信,“你二哥买的啥车,咱爹至于下这么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