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间南床上设洋漆小案一张,摆了紫檀镶象牙架和霁青葫芦式宝月瓶一件,罗汉床下设一花梨云头纹百宝嵌座,旁边置放把一红木浮雕回纹圆凳。
苏妙真便坐上那圆凳,虽有些口渴,也不敢使唤宫女们奉茶,双手搁在膝头,恭谨直背,对着空荡荡的花梨木座和那罗汉床,好似这两处有人一般,静对敛色。
一年约二十的宫女掀帘进来,见她模样,先笑了:“苏姑娘可不必太拘谨了,我们娘娘最是宽柔的……”往她跟前一瞧,转脸骂道:“连盏茶都得让人催,差当得好极了。”
另一宫女忙进来送茶,苦苦哀求几句,“喜儿姐姐”长,喜儿姐姐短的,求这名为喜儿的年长宫女不要上禀。
苏妙真连忙欠身,轻声道:“这竟是我的不是了,怎敢惊动各位姐姐,还望喜儿姐姐不要恼怒。”
那喜儿听了她这几句话,先把她上下打量一番,苏妙真虽拘谨,但也大大方方地诚挚看过去了,那喜儿似喜欢她恳切不造作,过来说:“这样好的人儿,等会儿娘娘见了,肯定喜欢,”
喜儿提点便道:“怪道傅家夫人在我们娘娘面前提了苏姑娘你,想来自有缘法。”说着,喜儿自个儿往殿外去了。喜儿本该是好意,却不晓得她这话一出口,苏妙真心内惊骇不定,坐在圆凳上呆愣愣地,把那话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
前几日镇远侯府被拒一事,苏妙真隐隐从黄莺那儿听了,她自个当时便松口气。倒不是她太看得起自己,实在许凝秋生辰那次,还有元宵那夜,让她肯定傅云天是个浮浪子弟,嫁过去不得不曲意献身。当日在许府,二人不过打个照面,他就那等作态,实在让人生厌。
记得刚刚,傅夫人在诸位诰命里和挨得贤妃皇后最近,想来是关系亲近的,还有傅云天,他曾从定国公府翻墙去许府的,定是很熟悉定国公府才能出入避人耳目了。
此刻又有喜儿的话,竟是贤妃要保媒么?可王氏明明拒绝过傅家……她此刻心内扑通扑通直跳,皱眉想如何能避过此门婚事,连口渴也没顾上。
突地肩上一痛,一回头,打眼就看见,一身着石青色金织蟠龙盘领窄袖袍常服的男子过来,神气活现地对她喊道:“嗳,怎么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苏妙真正疑惊不定,放眼往上一瞧,来人腰间悬了绿的能汪出来水的翡翠玉佩,先把她晃花了眼,这人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恼得冷哼一声,道:“许府!厚脸皮!忘了?你在本殿下面前可是很不恭敬过,还骂本殿下——得,想起来没?怎么还不见礼?没规没矩。”
苏妙真这方反应过来,定睛一瞧,此人系繁纹玉带,腰间挂了掐金荷包、象牙雕云纹火镰套还有汗巾等零散物十,可不就是那日在许府因着一蹴鞠彩球而吵闹过的男孩子,见他如今,身形比年前竟高大许多,嗓子也好听了,道:“你是那个公——”
话没说完,忙掩住口。记起这是天底下第一等尊贵处,这小子能出入便宜,多半是某位皇子了。是了,定国公府是贤妃的娘家,这人想来就是贤妃的儿子,乾元帝的七子了,好像,好像叫宁臻睿来着,年纪也不过十三四而已。
苏妙真忙起身,蹲步行礼,头埋得低低的,轻声道:“见过七殿下,七殿下万福金安。”仍懊悔不已,甚恨当日自己不该发酒疯,开罪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