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清成婚后,顾寅陆陆续续得知这新夫人的许多事,又时有接触,知她善待身边丫鬟奴仆不说,连柳腰冬梅等人也格外施恩,就越发孺慕钦敬。
虽然苏妙真以官场险恶不愿再经风波为由,拒绝了自家主人去年的求和,但顾寅始终觉得,少奶奶也许有一日会回心转意的。
而自家主人虽有几处过错,可也有许多诚心诚意的地方。顾寅亲眼目睹顾长清远在两广政务繁忙之际,还动用顾家的各种关系,替苏妙真办事。
不怕弹劾地帮苏家大房父子们远离充军役奴不说,岳府尹对《洗冤录》的明面查抄暗地借此放纵,张许等阁臣对慕少东处置的提议,士人官员对苏妙真抗旨杀人的同情赞同……都有顾长清的授意。
所以等苏妙真上门医治还贴身不眠不休地照顾时,顾寅就更加觉得自己料想不错:肯定是少奶奶想到大人之前的用心良苦,渐渐消气了。
然而顾寅没高兴没两日,就被打了脸,苏妙真不但没有和好的打算,甚至等顾长清一有好转,就立刻离开,更加不愿居功,让顾长清知道此事。
顾寅站在太阳底下想了半日,叹一口气,拔步进房。在外间对上朱氏和顾三叔母的眼色,赶紧点头,做个口型,表示一定会紧住口风,二位夫人面色稍松,顾寅进去送药,看着奴婢们忙进忙出,站到一边。
顾长清下巴冒着一些青须,他坐在床边,喝完汤药用完肉粥后,沙哑着声音问道:“我病重半梦半醒之时,依稀见到了真真……她本也在金陵守孝——”
“她,她是不是来照顾过我?”
房中鸦雀无声,顾寅心脏都被捏紧。顾寅悄悄去看朱氏,她摇头否认,目光却饱含痛苦和不忍,又有愧疚与坚决,顾寅偷偷叹气。
顾三叔母急忙说:“侄儿,论理这话我不该说,但你病重之际,很多人都过来探望,好比陈家……唯独那苏姑娘不但人没来过,连句问候也没有!你们好歹夫妻一场,她如此冷淡的心肠……”
顾长清喉结一动,眉宇之间浮起痛意。
“对了,她还抛头露面地去登台唱戏,也不嫌下流失身份,之后更抗旨杀人,可见心性无比古怪……万一以后你有个什么惹到她,她岂不是又动刀子?既然是这样的女子,你何必挂住她呢?”又聒聒絮起再娶和纳妾之事,朱氏也出言开解。另有冬梅等下人委婉附和。
顾寅听了,虽知句句都是为顾长清打算的实话,但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但不敢吱声,转头去看自家大人。
顾长清一言不发,等房中安静下来,他方郁郁沉沉道:“不管是周家或任何一家闺秀,我都不愿再娶,包括陈芍……你们只当真真心性僻异激烈,但对她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实话告诉你们,她对我和顾家有情有义。当初的户部查仓,苏州的民变与抗倭,还有二叔的束水治河,和之后的丈田海运……”
“——桩桩件件,都有真真的心血。”
顾寅听得目瞪口呆,转头去看房中众人,亦都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顾长清似没有察觉,反而沉默半晌,神色惘然地在想什么。过了很久,顾长清低声道,“我屡屡让她失望,后来她遭受太多,我却不在身旁。疏远我怨恨我,也是应该。之前为两广之功未竟,她尚且有孝在身,我不想为难她,也怕两广瘴疫……但早就拟好辞官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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