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人,总爱浓墨重彩。江允叹了口气,不知后世百姓,会如何评价自己。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来得凶。太极殿里烧了两笼银丝炭,江允还需抱个手炉在怀,才能胜过逼人的寒意。
自从入了秋,他写给雁晚的信中便多了“身体安康”四个字,好让雁晚别为他操心。除此之外,他的信照旧是铺天漫谈的流水账,让人挑不出重点。
雁晚给他回信时,必然要指责他避重就轻,不肯多谈自己的身体。可江允屡教不改,固执地报着平安。
银丝炭无烟,零零点点的火花迸裂舞蹈,烘得太极殿温暖如春。
平荣端了一盏温热的汤药进殿,忧心忡忡道:“陛下,您还是留在京城过年罢。您若实在想念裴姑娘,请她来躺京城即可啊……”
“总不能一直让她为我奔波,还是我去见她罢。”江允接过药碗,苦涩的滋味让他眉头微蹙:“二十七下朝后,我立刻出发。日夜兼程赶过去,陪她过个生辰。明年开朝前,我必能赶回京。”
“好在今年天气虽冷,却没有下雪。”殿外突然响起一道女声,随着声音愈发靠近,江允看见了江卓的深紫色裙摆。
他坐直身子,道:“长姐来了,坐罢,别行虚礼了。”
江卓依从他的话,微笑着坐在榻边:“可是云州路途遥远,臣放心不下。”
江允的心颤了颤,他捧着药碗一饮而尽后,沉声道:“我若死在路上,刚好顺了你的心意,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臣不敢。”江卓说话不疾不徐,她稍稍垂了一下头,冷静道:“臣与陛下,毕竟是亲手足。父皇的四个孩子,仅活了我们两个。臣实在没有多少亲人了。”
她的话把江允推回过去,江允骤然想起二哥死讯传来的那一天,自己把刀捅进大哥胸膛的那一天。
他与父母、兄弟的缘分浅薄,这让他难以对江卓痛下杀手。像他这样始终怀了寸柔软心肠的人,要如何抵抗野心勃勃的永宁长公主?
“长姐,”江允眸底晦暗,“死是简单之事,活却是件难事。我也曾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而你戍边多年,身陷险境的次数远多于我。世上有谁不想活着呢?”
江卓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便道:“臣和陛下,若能始终和睦,是件妙事。”
她的弟弟,不是舍不得皇位与权力,而是怕死在她手中。
“不说这些了,”江允指指床头堆积如山的奏折,“你帮我分担一些。”
江卓的心骤然翻起沸火,这火也肆虐到了她乌黑的瞳孔中:“大殷没有女子涉政的先例。”
“大殷亦没有女人做将军上战场的先例。”江允声如寒冰,他深呼一口气,坚定道:“我了解你,你是能开辟天地的人。若我多给你一些时间,你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