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难行, 正月初三午时一过,江允便得踏上回京的路。临别时分,寒日刺眼, 骏马在铺满雪的官道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
“我有一点点舍不得你。”雁晚抓住江允的袖口, 把亲自打的银手镯套在他苍白的腕上, 笑道:“你戴好了, 不许取下来。”
“为何刻的是银杏?”江允转动手镯,银杏叶的纹路纤细精致。
“银杏寓意长命百岁,我希望你能健康。”
“好, 我答应你。”江允敛眸浅笑,捏了捏雁晚温热的手心:“你好好练剑,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意味深长的话,没有引起雁晚的怀疑,雁晚仅是再从袖中摸出另一样东西, 牢牢扣在他的掌心里, 温声细语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若三郎喜欢故者,我便为你取回来。”
江允心头蓦地一热, 他摊开手掌, 只见一柄小巧的匕首静静卧在自己手中, 正是数年前雁晚赠给他的那一把。
难怪雁晚去年十月会随山庄队伍北上,原来是为了取回此物。
雁晚见江允仅是垂目而笑, 诧异道:“你怎么不说话?青州那么远, 我专门为你取匕首,还花了我好多银子……”
“我高兴, 高兴地说不出话。”江允攥紧她的手, 从虎口一路摩挲至手腕:“我会想你, 你也要想我,可好?”
两人的眼中皆涌入星芒,雁晚未回答情郎的问题,只是拍拍他的臂膀,轻声道:“趁雪还未下大,快走罢。”
正月份,连着春节与元宵两场佳节,本该是个阖家欢聚、喜气洋洋的日子。江卓的母妃陈太妃却在一个深夜心悸而死,回天乏术。江卓在母亲的棺椁前守了一夜,她知道,自己已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她的网,该收紧了。
红月无处可去,今年留在长公主府过年。江卓善待她,甚至为她添置了春节的新衣。
元宵节大雪纷纷,红月抱着琵琶赏雪时,江卓亲自为她端了碗温热的汤圆。她接过瓷碗,颔首道谢:“天冷了,殿下怎不披件斗篷。”
“我不怕冷。”江卓抱琵琶入怀,随手拨弄两下,弹出几句《长辞令》。《长辞令》是军旅之曲,风靡大殷,奏至高潮处,乐声铮如雷鸣马啼。这首曲子是青州军士教给她的,彼时她还疑惑,军营中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会弹奏乐器。
“您弹的这首曲子,我似乎曾听过。”红月轻轻哼了两句,道:“后面的旋律,可是这样?”
“你哼得很好听,”江卓笑了笑,“我没想到你还会弹琵琶。”
“我只会弹几首简单的。”红月望着碗中的芝麻馅汤圆,眼里渐渐蒙了一层雾:“教我弹琵琶的人,死了很多年了。”
江卓揣测道:“你的情人?”
“我们为原则大吵一架,所以他身死时,已不能算我的情人。”红月眨眨漆黑的眼珠,用银筷子夹起一颗白糯的汤圆,芝麻馅流入汤水中,一副笔墨滞涩的水墨画呈现在了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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